盛文强:志怪神话提供的是一种精神生活
2016年08月0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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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后山东作家盛文强热衷于海洋文化研究,近年来奔走于渤海、东海、黄海及南海,致力于渔夫口述史和海洋民间故事的搜集整理,陆续推出海洋文学的跨文体新作《渔具列传》《海怪简史》等。在当下,重新审视海洋的传统文化,承续洪荒年代的奔放想象,在作者看来,无疑是告别平庸与浮泛的一条捷径,也是物质年代的自救方式。
  齐鲁晚报:从《渔具列传》到《海怪简史》,每一篇文章都能看出你对故乡、对海洋的热爱。关于海洋文化的书籍,要么偏于政治,要么偏于经济,像你这样把传奇、野史、考据、采访以及个人经历糅合在一起,在出版界称得上“首次”,你是如何做到的?
  盛文强:《渔具列传》是我写作中的一种探索,若按老旧的文学观念,很容易把这个题材搞成说明式的“系列文章”,这种方式多在农耕区的写作者们身上发生,强调秩序,还有适时出现的公共抒情来做锦上之花,难以进入现代性的体验。我们的时代已经到了令人错愕难当的地步,而我们的文学观念还在静止不动,按照某些公式做出来的文章也多千篇一律。《渔具列传》的文本处在一种不确定的状态,有传奇、野史、考据、采访以及个人经历,甚至一些“美的片段”,在书的扉页,是一本竖排古书的选页,这本书的作者署名“枕鱼斋主人”,没有留下真实姓名,此人是清末民初的秀才,其父辈也是海岛渔夫,小说就在对这本古书的考证中开始了。其实,这本古书是虚构出来的,不单单是文字,还是历经坎坷之后,对世界的极度不信任,同时也是在探究虚构的底限。小说已经发生了变化,小说的写作者也当有足够的能力去研习新知,学科的壁垒其实是自身能力的障碍。

  齐鲁晚报:《渔具列传》看书名以为是本“说明书”,其实是本小说,书中内容虚实夹杂,在让读者了解古代渔业生产生活的同时,也看到了人与海洋相处的智慧。这本书的写作背景是怎样的?
  盛文强:这本书有我童年时代在海岛的生活经历,其中的渔民也有我父母的影子。这本书是以器物为主人公的小说,所以那些考证也多是可疑的,虽然它们看上去像真的。我离开海岛去上大学、工作,写作一直在断断续续中进行,后来忽然发现渔具这一题材,越是熟悉的越容易被忽略,渔具中体现的锋利、缠绕、回旋、无限、绵延等属性暗合现代性题旨,有着丰富的指涉。在写作的过程中,我深感岛屿一地之不足,于是又频频走出山东,沿着海岸线一直往南,到江苏、浙江和福建的沿海,走访老渔夫,采集海洋民间故事,考察海洋风俗,浙江舟山的渔绳结和渔民画,福建泉州的海上丝路古迹,都给了我启发,对历史的想象也在行走中愈加开阔。《渔具列传》看上去是以一个岛屿为基点,但这个岛屿上嫁接了不少“外来”的海洋文化枝叶。

  齐鲁晚报:“海怪真的存在吗?”这样的问题经常让你哭笑不得。现代人也很少讲志怪神话故事了,你如何看待这一现象?
  盛文强:志怪的这一脉传统失落了,现代人关心的是物质利益,有人就要问——看神话故事,能帮我还房贷吗?能帮我儿子上大学吗?能帮我找工作吗?这些都不能。志怪提供的是一种精神生活,使人变得有趣有思,不再那么粗鄙。讲述志怪故事的人越来越少了,也是时代的症候所致,比如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渔村,在夏夜的弄堂里,在冬季炉火旁,海怪故事还在被讲述,如今都玩手机了,渔村也同样被现代化裹挟。虽然如此,仍有不少年轻的读者喜欢《海怪简史》,在网上还出现了不少读者读后的仿作及插画作品,该书也屡次加印,可见志怪故事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像磁石一样吸引着精神同类。当物质财富实现了一定的累积之后,还是会有人慢慢回转身来面对传统,关注精神生活,或者说,这一天正在到来,因为已经有很多人开始这样做了。

  齐鲁晚报:《海怪简史》中记叙了海边或海内的若干精怪故事,充满想象力,海怪也被赋予了“人性”,有点现代聊斋的意味,目的是影射“人世”吗?
  盛文强:讽喻人世,是中国传统志怪的一项基本功能,所谓“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对贪和虐的鞭挞,是古代社会现实的折射,而在讽刺的同时,又是“劝人方”,流露出以儒为底色的教化意义。我在《海怪简史》中有对人世的影射,更多的是加入了个体经验,即我个人的兴衰际遇,以及我对时代的思考、更为细微的现代体验,与古典志怪有别。志怪的故事模型,完全可以承载新的内涵,比如我写到的“飞头獠”,是一种海怪,他白天做佣工,夜里头颅能离开脖子,飞到海边去吃鱼虾,只有在晚上是自由的,这是对我自身的写照(白天上班,晚上写作),也是工业时代的一种分裂。在工业时代,人越发成为社会生产中的零件,个性及精神越来越萎缩,作为一个合格的零件,必须合乎规范,不能旁逸斜出,这便与人的个体精神产生抵牾,社会分工与自身精神成长,这二者是如此分裂,而对于那些完全没有精神生活的人来说,则不存在这种痛苦。可以说,海怪的“怪”,就怪在与众不同,回归世俗生活层面,和老百姓不一样,就是怪;同理,别人都在街上逛着玩,而你宅在屋里写作,这同样也是怪。

  齐鲁晚报:《渔具列传》《海怪简史》都是以山东的海洋文化为基准,进而辐散中国海岸,你怎样看待山东的海洋文化?
  盛文强:山东因为有半岛深入海中,故而海岸线漫长,古齐国有所谓的“鱼盐之利”,因此而富甲天下,渔业和盐业都是海洋资源。及至后世,农耕文明占据主流,山东的海洋文化则呈现出深重的农业特征,半岛地区多是渔业和农业并立。而闽广一带的沿海省份,其民众有着向外开拓的闯荡精神,也更有冒险精神,“下南洋”的传奇不断在他们中间上演,他们的行动,更接近于海洋文化的外向型实质,这是需要山东人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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