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梦中的橄榄树
2016年10月1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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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瑞欣(作家)
  那是世界上没有了父亲的第一个春天,也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春天……我告诉母亲,我不想当幼儿老师了,我想自学文学想写东西,母亲凝视着深邃的星空思索片刻,像儿时那样喜爱地喊着我的乳名说,好孩子,做你内心最喜欢的事吧,咱家的经历写出来就是一本好书啊。
  那年我参加全乡镇数学邀请赛得了第一名,清贫的母亲从她珍藏的嫁衣上剪下两大片绸子,在我两个羊角小辫上系了两朵大大的蝴蝶花。母亲给我系蝴蝶花时说的话至今回响在耳边:“孩子,好好读书吧,有一天你会走出咱们的村庄,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多年后,当我读到美国女诗人桑德拉·希斯内罗丝《芒果街上的小屋》中“记住你要写下去,埃斯佩朗莎。你一定要写下去。那会让你自由!”时,我算是彻底明白了母亲的心。谢谢你,我亲爱的母亲。童年的蝴蝶花!神秘的命运之手默默珍存了它。当世俗的诱惑令我心绪浮躁时,它会变成清凉之泉浸润我的心田,我的心顿时安静下来;当我找不到北时,它会变成亮光闪闪的北斗星。
  记忆中母亲从不拿带字的纸点火。看到寒风卷到街角的一张旧报纸母亲就像看到了金子。有人问她为什么这样做,母亲说,我做梦都想孩子们成为文化人,不敬畏字孩子们怎么会写好字啊?字有灵性,和人一样。母亲去世后,南屋两个盛苹果的大竹筐里装满了我们的考试卷及正反面都用过的本子、旧报纸……我们用过的课本母亲送给邻居家的孩子们用了,每次想起当时的情景我就忍不住鼻酸。母亲敬畏文字有她独特的方式。母亲说过,一个字就是一朵花,一个字就是一棵草,一个字就是一条河,一个字就是一个月亮,一个字就是一个太阳。
  肯定是母亲对文字的敬畏之心影响着我的写作,我从不乱写。我应该像母亲那样敬畏文字。我敬畏我写下的每一个字。我敬畏文学。有一天,某人好心推荐我看某个小说,说这小说写得好。我便请教,怎么个好法呢?那人说,读了之后,会引起强烈的生理反应,男人们恨不得去嫖娼女人们恨不得去卖淫。我说,恕不赞同,我的观点与你恰恰相反,我认为好的小说应该是,读过之后,打算嫖娼的男人、想去卖淫的女人都羞愧地回归家园,开始在大地上脚踏实地地劳作。因为文学毁灭兽性。因为文学引领迷失的人们去追寻那颗本初的高贵灵魂。因为文学携来亮光、温暖和力量……文学使得清贫的写作者独自拥有一个强大丰沛的精神世界而活得尊贵。
  无知啊,无知!那人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去。
  我的确无知,我承认。连苏格拉底都承认“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一无所知”。何况我一个小女子?因为无知所以多读书读好书。有很长一段时间,小说创作中“真实与虚构”的问题令我困惑,直到读到略萨的一段话我茅塞顿开,“虚构绝对不只是一种消遣,也不只是一种让感觉变得敏锐、唤醒批判精神的心智操练。虚构是让文明得以继续存在的必要条件,是人性之精华得以常新、得以长久地留存于我们内心的必要条件;虚构也是让我们不至退回到无法沟通的野蛮状态的必要条件,是让生活不至简化到专业人士的实用主义的必要条件……”
  我愿捧给文学一颗赤子之心。我祝愿自己写下的文字慢慢长成一棵树。成长为一棵橄榄树吧!安静,安详,根深叶茂,朝气蓬勃地挺立于天地之间,清风徐徐吹过它碧绿的叶子,洒下阵阵清凉,火红的朝阳日复一日给它披上金色的衣裳。橄榄树的树干是希望,橄榄树的枝叶是真善美,爱是橄榄树的根。那是我梦中的橄榄树,它以神奇的力量鼓舞着一个愚笨的乡村女子,在自由辽阔的文学世界跋山涉水奔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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