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新英
母亲老了。人一老,就容易想起往事。近几年她常问我这句话:“如果当年让你读了高中,考了大学,你现在是不是就不用这么上进了?”
我笑了:“幸亏你们当时没让我读高中,如果读了,也跟妹妹们一样,不拿读书当回事。你看看周围,那些有机会读高中的,有几个知道珍惜?”
母亲立刻释然了。真的呢!周围那些读了高中的,能考上大学的不多。考上大学知道上进的,更没几个。大多数,反因此眼高手低,干工作也好,找对象也好,高不成低不就,不肯脚踏实地。
但是母亲说的这个假设,多年以前,也时常响在我心里。“如果当年让我读了高中,考了大学,我是不是就省十年的劲了?”
我没读过高中。这的确耽误了我很多时间。比如,我中专毕业三年才等到本专业成人本科招生。因是成人本科,时限六年,所以我又等待六年。从中专毕业立志看天下开始,我奋斗了九年,才具备考研资格。考上硕士的时候,跟我一起参加工作的同事,孩子都上小学了。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在母亲眼里,这十年当中我付出的最大代价,是耽误了女人一生进入婚姻的最好时机。
我曾经订婚。对方当时和我一样在乡镇上工作,但是不久就调到县里去了,接着悔婚。当男方坐在我的办公室里趾高气扬地和我谈条件,我只回答了一句:“这个办公室,以后你不来,我绝不会去找你。”然后,我低头看书。任对方自行离开。当时,单位里所有看到他来和我谈判的人都替我着急。院长直接说:“杜啊,人家现在在县城上班了,跟咱们在乡镇还一样吗?你稍微低低头,哄他先把婚结了。以后,你再慢慢修理他。”我笑笑,不说话。心里想:呸!目光如此短浅的男人,真是配不上我!
好好的姑娘被退了婚,在当时的农村,应该是最大的耻辱了吧?我父母,一两年的时间都在亲戚邻居面前抬不起头。我泰然自若,每天照样认真上班努力看书,所有的风言冷语都当没听过。十年青春,最好的时光悄悄溜走。我也从一个骄傲天真的女孩儿磨练成沉着冷静的主治医生。大家再也不笑话我了,开始说:“你怎么这么有志气呢?”
志气是逼出来的,沉着是磨出来的,大度是练出来的。挫折是提高自身修养的最好机会。所谓仇人,出现在生命中只是为了提醒自己注意不完美。
当我终于走出乡镇的时候,院长带着所有的同事站在门口送我。领导说:“杜医生,你是咱们医院永远的骄傲。虽然咱们待在乡镇上,但是,你做的彩超诊断结果,拿到市医院也从没错过。”
呵呵,这也是付出代价换来的。
别人眼里我付出了十年最好时光的巨大代价,原来不过是,磨练我对医学的热爱,对人类的宽容,和对感情的纯粹。这些,都成了我后来生活中最宝贵的财富。
所谓代价,换来的都是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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