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远
小孙子今年十一岁了,从照百天相开始,每年都有一本相册。翻阅着这十一本厚厚的相册,不禁感慨系之。
我生长在农村,十一岁之前从未照过一张相片。那时候的照相机和照相技术都很落后,有下乡照相的也很稀罕。看到村里有的小孩照相并且拿出相片来炫耀,我便十分羡慕,心里痒痒的,多么盼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照一张相啊!
机会终于来了,我十岁那年的初冬,好长时间没有下乡的照相师傅来到我们村。我得到消息后,赶快跑到家里去要钱。母亲说,现在生活这么难,吃不上穿不上的,哪有闲钱照相?我有点鬼迷心窍,一心想着照相,你们不给我钱,我就自己翻找。家里桌子上的抽屉都没有上锁,我翻了堂屋又翻东屋,当我拉开东屋桌子靠里边抽屉时,惊呆了,五元钱!那时对于我们这样一个贫困的家庭,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我拿着钱给母亲说去照相了,一溜烟儿从家里跑了出去。母亲从西屋里追了出来,喊着我千万别花。我一听母亲追着喊着,没有径直奔向照相地点,而是跑到别的地方躲了起来。
我从没从家里擅自拿过钱,这次由于没有得到批准,我还是有些心虚。我想到了母亲自己平时不舍得吃不舍得花,但是只要我买学习用品或交书费学杂费,再苦再难也要想方设法解决。看来这次是真不想让我花钱照相,等回家要个小钱再花吧。
回到家后,我说票子太大,不舍得花。母亲答应再来照相的给我五毛,我才极不情愿地把钱放回原处。
我一直记挂着那张诱人的五元大票子,第二天中午放学后,我又跑到东屋去找它,可是任凭怎么找也找不到了。母亲问我,怎么会找不到呢?是不是你弄丢了?我犹豫起来,好像放回抽屉里了,怎么会没有了呢?我感到了事情的可怕,相没照成,却把这么大一张票子给丢了,“哇”地哭了起来。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后悔,我怨恨自己,心中悔恨不已。
第二年春天,照相的又来了,这次母亲主动给我拿出五角钱,让我去照相。我坚决不去,任谁劝说也无效。直到放暑假前,我小学毕业,要照毕业相,才花三角六分钱照了张一寸黑白照片。那是我第一次照相,也是我少年儿童时期留下的唯一的一张相片。
在丢了钱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为自己给家庭造成的不小损失而深深自责着。后来奶奶告诉我,钱并没有丢,是怕我再拿出去弄丢了,才故意那样说的。我如释重负,压在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我能理解,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五元钱可不是能随便拿着玩的,它虽然不能说是全家的命根子,可毕竟是父母一滴汗水摔八瓣挣的用以养家糊口的血汗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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