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莹,笔名莺歌。生肖兔,性别男；大学文化,中共党员；曾任教书匠,现为公务员。业余时间以笔耕为乐,作品散见于省内外多家报刊,入选过多种文集。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出版有散文集《醉人的微笑》《春天对秋天的致意》等,曾获济南文学奖。
□陈莹
周末陪朋友去乡间赏花,中午去“农家乐”吃饭时,巧遇我的小学老师于存莲。在给于老师敬酒之时,自然想起了我的另外两位启蒙老师——夏老师和陈老师。如果她们今天依然健在,应该是年过八旬的老奶奶了。
在新中国的教育史上,有个不应该被后人忽略和忘却的名词——民办教师。民办教师是个庞大的群体,曾经在乡村学校里存活了几十年,陈老师和夏老师都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
上个世纪70年代初期,我背上母亲在供销社给买的蓝布书包,肩上扛着高凳子,手里拎着矮杌子,走进了村办小学。高凳子是课桌,矮杌子是座椅。教室设在村子的“北庙”里,有教室没院墙,有窗口没窗扇。就是在这样简陋寒酸的环境里,开始了我的启蒙学习。
一年级有两个班,学生全是本村的娃娃。陈老师和夏老师各带一个班,语文、算术、唱歌,各科统教。低年级学生没有专门的体育课,课外活动无非就是跳绳、磕拐(单腿蹦跳,膝盖相碰)、打瓦(用小石块投击立在远处的大石块)、推铁环、踢毽子、跳房子等“土游戏”。到了夏天,老师偶尔带我们到村中的湾坑或村边的小河里洗澡,我的“狗刨”式游泳就是那时学会的。
民办教师家中事情比较多,要侍奉老的拉巴小的,要养猪养狗喂鸡喂鸭,要应酬孩子满月娘生日的琐事,还要种点儿自留地。她们之间如果谁家有事不能来上课,另一位便临时代替,那才真叫团结协作,和睦相处哩。她们教会了我读“啊、喔、鹅”,教会了我认“1、2、3”,教会了我写“毛主席万岁”。
我刚入学时,是在夏老师教的一班上课。不是自夸,我的脑子比较灵透,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缺点呢,就是过分顽皮,常常惹老师生气。有一次正上课,忘记了因为什么事,把老师气得不轻。夏老师把我拽到教室门外,随后将我的“桌椅”也提溜了出来,非要撵我回家不可。看这架势,是要下“实方子”开除我了。我要是真被开除回家,还不得挨老子的胖揍呀!
当时毕竟年纪小,我被吓哭了。正当我方寸大乱、六神无主的时候,陈老师出现了。她批评教育了我一番,听我痛哭流涕认了错,就把我领到她教的二班教室去坐好。好在那时候没有学籍管理之类的麻烦事,于是乎我摇身一变,成了二班的学生。稍大后我想明白了,这是两位老师演的一出“双簧”呀,打一巴掌给个枣,一唱一和,顷刻之间就把“调皮大王”给降伏了。
我在陈老师班里安稳了没几天,又旧病复发了。这回是和一个同学在课堂上打架,被双双提溜了出来,在教室门外“罚站”。站了不一会儿,交战双方便握手言和,并订立攻守同盟,琢磨起对付老师的办法来。
陈老师的家离学校近,老师们喝水都是由学生提着暖瓶到她家去灌。我突发奇想,等轮到我们去提水的时候,就在暖瓶里放上“瓦雄”。“瓦雄”是一种滋生于老屋旧瓦或阴湿山石之上的苔藓类植物,我至今不知道它的学名。记得鲁迅笔下曾写到过“瓦松”,不知是否就指此君。我只知道误饮“瓦雄”后,会使人跑肚拉稀。我刚洋洋得意地说出这个“妙计”,忽听陈老师在背后一声断喝:“好啊,从现在开始你别上学了,光在这里动歪心眼子吧!”自以为很高明的一个计谋,未曾实施就被彻底瓦解,我为此狼狈了好几天。
那时的日子虽然贫穷,但是穷日子的构成之中也不乏快乐的元素。在寒冷的冬季,老师领着我们用砖头堵好窗户,教室里也生起火炉。燃料是同学们从家中带来的,一般是有煤的带煤,没煤的带柴。每天由值日生点起“憋来气”炉子,炉子上蹲一把铁壶或者铝盆,咕嘟咕嘟冒着水蒸气,既能取暖,又能加湿。再加上几十张小嘴呼出的热量,大家便不觉冷了。为了预防流感,老师号召同学们每人凑一分钱,到供销社门市部打几斤醋,隔三差五地用铁锅熬上一次,同学们在酸酸甜甜的气味里陶醉,整个冬天就过得温暖有趣了。
我的小学还没有毕业,陈老师由于心脏病加重,离开了心爱的三尺讲台。非常巧合的是,上世纪80年代初期,我工作的第一站是当上了中学教师,成了陈老师儿子的班主任。此时,陈老师整日在家卧床静养,不到五十岁就去世了,临终也没有熬到民办教师转正的那一天。夏老师还算幸运,临退之前修得“正果”,终于转成了公办教师,然而不幸的是在退休后不几年,便得了重病,终于不治,令人痛惜。我与几个儿时的同学,眼含热泪护送夏老师的骨灰回家,葬于我们学校附近翠柏葱茏的山坡上。
现在回想起来,童年的学习生活还是让人倍感温馨的。千年街坊万年邻居,老师和学生在同一个村子里住着,一家几代人甚至都被同一个老师教过。她们是看着我们这些娃娃光屁股长大的,即使“熊”大家,在“熊”人的方式中其实也包含着慈母情怀,怒气中夹杂着疼爱的成分,就像母亲斥责自己调皮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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