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竺”俩字,一直感觉比较特别,它有些像佛教中天竺的意思。第一次知道此名,还特意询问,是不是竹子的竹?结果不是,这个村名合起来更是非同一般,叫南竺院,隶属临沂市蒙阴县。一般的村子多叫什么村什么庄什么沟什么旺,比较接地气,南竺院这个名字还真是少见。
南竺院地形也有意思,背倚蒙阴山,前有汶河流过,另一边有东沿河,现称银麦河,标准的依山傍水。据明朝著名文学家、诗人公鼐《重修寿圣寺记》载,南竺院原名南竺园,有南北两座寺,南寺叫南竺寺,北寺叫寿圣寺(亦称关帝庙),两寺统称南竺寺,始建于唐朝。明朝崇祯年间公鼐重修寿圣寺。在公鼐所著的《向次斋稿》一书中,关于南竺寺的诗就有二十六首,可见他对南竺寺的钟爱:“云横翠殿重,林密浮图中”“竹间初月夜,簾外稍风来”……根据他的作品所述,可以看到当时的很多盛景。公鼐家族是明朝的名门望族,曾有三代帝师、父子翰林之美誉,在老家省亲、休假,用诗词记录家乡的山水、人文之美,重修寺庙等,对公鼐来说,既是一种自觉的故乡情结,也是一种热爱家乡的方式。
塔,在古寺都不鲜见,南竺寺也不例外。在公鼐的诗词中就记录了当时的雁塔:“十二楼列开玉京,分明天上落层城”,这在高层建筑稀少的古代,该是另有一番壮美景象。文人墨客慕名而来,在此登高望远、吟诗抒怀,都不在话下,只可惜现在已经毫无遗迹可查。南竺院村中三个高大、形状像古墓的土丘,俗称“三山子”,它们不远不近地并排着。传说这下面就是古墓,最多的传说是刘洪的墓地在此。“算圣”刘洪是东汉末年泰山郡蒙阴(今山东省蒙阴县)人,他所创建的“乾象历”是我国第一部传世的引进月球运动不均匀性历法,为后世历法工作者所尊崇、宗法,他还发明了著名的珠算。后人为纪念他,特地在“三山子”之一的小山上修建了刘洪公园。
关于南寺和北寺的诗词记录有很多,佳句也数不胜数,但我对“扫石敲石响,穿林度梵音”这两句的意境情有独钟。寺中得是多么安静,连清扫院中石板的轻微响声都听得到。从竹林中静静穿行,竹叶声声如梵音一般,让人宁静、彻悟。在翠竹满院的寺中修行,不需要什么教诲,单是这些自然之音,也会收获和领悟很多呢!
南竺院的银杏树非同寻常。“人知蒙山楔上石生茶,而不知寿圣寺前树可夸”,这是明代诗人王文翰《树歌行》的一句,这首诗就是专门吟诵南竺院银杏树的。在唐朝,这里是一处静修之地——寿圣寺,当年的烟火是否兴旺,有多少人来人往,现已不得而知,但是有一个僧人明深,他在这里种植了几棵银杏树,到了明代的时候,已经有“何至五丈围团栾”的模样了。
我眼前的银杏树孤独地坐落在蒙阴街道南竺院村的中间,银杏树周围全是农户,房子围绕大树而建,红砖、黑砖、青石各色建筑都有,就在这些建筑中间,一棵参天大树傲然耸立着。大树上系着红丝带,根系部分用石头垒砌出近半米高的圆形树坛,树坛外沿是青石垒成,十分坚固。用树坛的泥土围住树根,保护根系,又可避免水土流失,这是保护古树的措施之一。四下望去,视线内只有这一棵,传说中的第二棵古银杏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果珍桃李滋其类,贵银杏,藩篱深处成蹊径。”此刻我没有看到银杏果,只能靠幻想与诗人的意境契合一下了。
明代嘉靖年间,在这棵银杏树东南50米处有块碑碣,曾把王文翰《树歌行》全文刻在上面。明代文学家公鼐也曾为南竺院的寺院作诗:“晚霞挂重塔,微月碧殿空。林壑松桧响,十里闻秋风。”可见此寺曾是文人墨客喜欢寻访之地。这座建于唐代的圣寿寺,历经明代,在清代失修,又经历各种战乱之后,现已毁坏无存。圣寿寺没有了,但是王文翰的诗还是流传下来,在数百年前他就惊奇:“唯有树精和木怪,花神与果妖,或遇仙丹指点惊凡嚣。”他大概想不到,在一千多年之后,我们仍然可以站在老银杏树下,默默地遥想当年事。感谢这棵古树的存在,让我们可以和王文翰老先生一起隔空吟唱:“不为造化所囿管,任渠变态歌维乔。”
前些年南寺重建了,当时的盛况也是空前的,好多村民和敬佛礼佛人士纷纷前往,据说场面热闹非凡,因为已经没有古迹可寻,我便失了兴趣,一直不曾光顾过,倒是没有重修的寿圣寺遗址,吸引我去了好几次。寿圣寺至少还有块姿势歪斜、字迹不清的古碑,那石碑的年代还有待考证,可以无疑的就是那棵老而不衰的古银杏树,傲立千年,无视岁月和朝代的更迭,努力地生长,默默地见证人世间的沧桑变幻。如果银杏树能说话,它讲述的故事会长达几年?如果银杏树能写字,它写下的史记将是空前的,连司马迁也会自叹不如。
由此可见,历史的见证者不是史书的写作者、不是传承者,而是这些年代久远的古建筑、古银杏,它们以自己独特的语言见证和记录历史,让后人感激和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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