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葆元
当下,在许多公园都能看到提着小水桶、持一只大笔蘸着清水在地上写水字的人。在他们的书写中,能看出临帖的功力和对字体框架的理解。这些写水字的人也兼具着体操功能,弯腰挥臂,不是一件轻快的活儿,没有好体力写不了这样的大字。周围来往着很多时髦的红男绿女,他们着意的是容颜。写字人同样动人,他们的仪容是从心中涌出来的。人说字如其人,用字表达仪容的人是会生活的人。
写字的故事很多,也很有趣。济南刚解放那会儿,民生尚且凋敝。人民政府紧急安排市民就业,就设了许多招聘站。一时间很多人涌入招聘站。为了给招聘人员一个好印象,应聘的人个个穿着光鲜入流。只有一个人穿了一件旧棉袍,那件棉袍不干净,几处划破了口子,黑乎乎的棉花露了出来。他抄着手立在一边,没有人理他。有一位工作人员见他立得久了,就走到他身边,问:你也是来应聘的?他点头。工作人员就给了他一张登记表,说,你填填吧。他当即借了一只钢笔填起来,不一会儿填完了,把表呈上,刹那间惊呆了所有人。表上的字迹太漂亮了,如帖,非帖,脱胎于帖,凝神汇力,跃然纸上。所有人的手指都不由自主地在桌面上划动,模仿着那字的笔画。工作人员赶紧为他搬来椅子,敬茶。不用说,就凭着这张表,他率先被录用。这个人就是我同学的父亲。
我见过这位老人,并受过他指点。师娘告诉我,三伏天,你师傅把一张八仙桌摆在院子里,顶着骄阳苦练,府东、府西大街上许多铺子的牌匾都是你师傅写的。可惜后来时兴仿宋字,那字新潮,有时代风貌,我师傅的书艺就埋没了。倘若活到现在,他一定是一位出色的书法家。
到了我这一代,就说我的一位做高管的朋友老方。他儿子读初中时,学校有规定,学生考完试要把老师判过的试卷拿给家长看,家长签字后交回,以示知晓。当他儿子把试卷重新交给老师时,老师严厉地批评说,以后签字一定要由家长亲自签,不许你自己写!他儿子说,老师,这就是我爸爸签的呀!老师不信,左看右看,怎么看也看不出老方竟写了这么一把破字,还高管呢!
故事是老方亲自讲的,一边讲一边自嘲地笑。我就给他出主意,说,以后你蘸着酒签字,那叫醉字,保管越写越好。
我还有一位踢足球的哥们儿,人到中年,不服老,照旧在绿茵场上傻跑。一次吃东西不慎,吃出了急性胃肠炎,到医院挂瓶输液。挂着瓶,他也不老实,看着一位小护士面容姣好,就和人家套磁。小护士有分寸,不理他。过了一会儿,不见小护士,他一手提着瓶子,一手挂着针,溜进护士室。护士正伏在桌子上写记录。他偷偷看了一眼,笑了,对护士说:你爸爸一定很慈祥。小护士一听夸她爸爸,来了精神,问:你怎么知道我爸爸慈祥?我这位哥们儿说,我要写这么一把字,我爸早揍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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