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10月的一天晚上,我与妻子、孩子正在村北的地瓜地里切摆地瓜干,村中老槐树上的大喇叭突然广播了“国家决定恢复高考”的新闻。刚听到时半信半疑,待仔细听完后,才确信不疑。当时的心情是又惊又喜又惧:惊的是这一天终于来了,喜的是命运转折有了希望,惧的自然是我拿什么资本去应试?
我当时正在公社中学任民办教师。学校领导与教学组的同事都很支持我参加高考,要我教完课即可备考复习,不必再参加学校的一些“活动”。可是,复习什么又如何复习呢?手头无一点复习资料,甚至连个复习提纲也没有,且在周边也无从找到。所以在一个多月的所谓“备考复习”时间里,我几乎都是在“打坐”冥想十多年前高中学过的各科知识。这种漫无边际的胡想乱忆真如老虎吃天瞎子摸路,其效果可想而知。所以愈是接近考期,我是愈心慌、沮丧、畏惧,以致12月初萌生了“算了”的念头。此时,多亏几位同事热情的鼓励:就凭你的“老底儿”,问题也不会太大。
考场设在我所任教的公社中学里:文、理科考场各两个,约120名考生,大多是“文革”牌,属于“老三届”的甚少。考生凭准考证进入考场,依照排号坐定后,便静等那一“重要时刻”的到来。当监考王老师发下试卷后,我急促地从头至尾将全部试题粗览了一遍,心里顿时有了些“底儿”:所涉知识多不陌生,且多是初中阶段的……
心里有了“底儿”,也就不怎么慌了。我伏案做第一题“词语解释”:踌躇——犹豫不决；再接再厉——继续努力……“古文翻译”是《鹬蚌相争》:初中课文,虽时隔十多年,但还能背诵；作文是《难忘的一天》:从小学就练写的题目……
不知道两个小时是怎样过去的。第一场结束课间休息时,王老师对我说:“张老师,你保准能考上!你一个劲地写。”我说:“写的多不一定‘对’的多。”他说；“只要写,里面就有东西。你不知道,大多数考生几乎没动笔,后来就光看你写。那些白卷,就是用‘皮笊篱’捞也捞不出个豆来……”大家一阵大笑。这时,一位考生问我:“张老师,那第一个‘解词’是什么?”我答:“踌躇,‘犹豫不决’的意思……”不少考生听到这,惊讶得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位考生说:“张老师,你真有学问,俺都不认识。俺看那两个字都有‘足’字旁,就解释成‘两个脚在地上跺了一个‘坑’……”
多年来,每逢有人高赞“77级”学子如何“了不起”时,我都会给其讲“踌躇”的故事,并告诉他:“实在没啥,那年,能认识‘踌躇’就能考上大学。”这当然有玩笑成分,但实际情况的确是:不是中第者太优秀了,而是普遍的太不优秀了。
其后数学卷、综合卷的试题,所涉知识也大多尚有印象。令我感受最深的是数学试题中的那道“定长篱笆垒猪圈”的高分题,解该题须用初中所学的一个求最大值公式。人所共知,文、理科相比,理科知识,尤其是一些公式最易遗忘。但该公式我虽十多年间从未念及、使用过,而在那关键时刻,脑子里竟神使鬼差地反应了出来……
“十年未磨剑,霜刃尚可试”。多年来,每当想起当年高考时面对考题时的情形,我都深深地敬佩、感谢“文革”前小、初、高等各教学阶段的老师们的扎实教学:所教知识能让学生长久记忆甚至终生不忘!
那年,我们公社共考取本科生2人:文、理各1人。我是其中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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