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葆元
在千佛山道上行走,我们与归寺的僧人不一样。他们是侍佛,秉持普渡之志；我等有礼佛的,大部分是观佛的。观佛有什么目的?大概没有什么目的,就是随便走走,随便看看。前头耸起一坊,迎面四个大字:“云径禅关”。这就提醒你,光看还不行,到了这里要思索了。思索什么呢?就思索那个“禅”字,世事茫茫,我们总是被那个“禅”字误了。不是人误,是己误。有人被误,误出了悔意；有人被误,执迷不悟。答案在哪里呢?凡事都有两面,翻过牌坊再看:“仰观俯察”。这就是答案。答案就是“随便走走,随便看看”。
“仰观俯察”出自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仰观俯察一番之后,其目的王羲之说得明白,“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这里有看的,还有说的。
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看破就更难。世事被一层窗户纸隔着,捅破它,有人须用千钧力,有人须走万里路,是用积累的知识、历练的眼力和无数成败的对比看破的。看破是看到事物的利弊两面,看到长处之短、短处所长。诸葛亮是个看破汉末乱局的人,他定国于蜀,先取天下三分之势。有的人自诩看破,到头来总被那层美丽的窗户纸后的窗棂碰得额头起包。那些看破红尘者都被红尘挟裹着随波而逝,哪个是看破世间诸事的人?陶渊明也是个看破官场之累的人,他选择了归田。采菊诗酒,居耕自乐。陶渊明却是我们现代人效仿不得的,说现实一点,你到哪里去找那三分薄田?说到底,还是看不破!
看不破也好,少生看不破的烦恼。大凡自认为看破的人,都愿意把看破的事说破,自证高人一筹。人群中不乏说破的人。大千世界,有些事需要说破,比如人生的迷局、前程的未卜、一件扑朔迷离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破了,少走弯路,减少误判,是大有裨益的。有些事不能说破,于事业,那些与国家安全、组织秘密、单位机要相关的事不是酒后茶余的谈资；于个人,那些个人隐私、失败的苦恼、人生的失意,还是不要说破为好,既是为了对别人的尊重也是为了自重。看破处再行说破是轻率,看不破硬要说破是胡说。看破了的忠告是点到为止,给迷局中人幡然醒悟的自尊。有一种人喜好卖弄说破,一事当前抢话说,说起来夸夸其谈,不顾其他人的感受。比如看魔术表演,入了道的人知道门道所在,魔术师在上边表演,他在下边说破玄机,你说讨厌不讨厌?观众看的就是一个迷局,享受在迷局中的自我解脱,中途被插一说,这个嘴叫多嘴,是真该掌嘴!街头卖卦的人是另一群为迷局中人说破的人,说出人生玄机,又用另一番玄机给你指路,到头来你又陷入新的迷局。世间用语叫天机不可泄露,既然不可泄露,又何必看破或说破?
我们太痴迷看破红尘。什么是红尘?在当下,是财富、功名、利益、名誉、职位等等。谁不在红尘中挣扎?被红尘驱使,与红尘沉浮。看破又怎样?能摆脱吗?学陶渊明去种地?那地不是没有了吗?所以,所谓看破红尘是逃避说,是追求那些东西失败后的耿耿于怀和灰心,真正的勇者是坦然面对,接受挑战,此局败北,下局再来!
世界上没有看破。看破是一个认知过程,从未知到认知是一个认识的飞跃。在认识了一定的程度后又有新的未知事物,形成新的未知,再去探索,再去认知,形成新的认识飞跃。这一个个从未知到认知的过程就叫“看破”,没有永恒的看破。把看破当成慧眼,那是永远的看不破!那么当代的仰观就不是看星空了,是看国家的大政方针、时代的进步趋势、与我们的生存息息相关的科学水平。俯察则是民生安危、社会人文、生态环境。随便走走,随便看看,悟透这些社会发展规律,顺应潮流,与时俱进,不逆施,不违背,就是人生的自得其乐。禅关之上,此即为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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