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楼寺台基遗址北侧的明湖居
从城南去大明湖有许多条路。但我常常“被”带到这里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座废墟。在大明湖畔,在城市最繁华的地方,它的存在着实是一个奇妙的传说。
这便是钟楼寺台基遗址,位于县西巷与大明湖路的丁字交叉口上。大明湖路风景极美,众树成景。靠近时,我被覆满废墟的茂盛树木所惑,几乎擦肩而过。当我走到它的身边,心有所感,才看到那一层层的老砖、生苔的肌肤,杂石修补的墙体。我惊讶地停下来,围着它转了一圈。钟楼台基二十米见方,高七米余。残损的台基上方,层层青砖的方角巧妙排列,形成低调的繁丽花纹。在杂树的阴凉里,它们陈旧的美丽依然不变。
墙上的简介中,一段消失的往事缓缓呈现。在旧城改造前,南北钟楼寺街和东西钟楼寺街在此穿过,老街有着600多年的历史。在漫长的岁月里,钟楼寺历经三变。明初,这儿叫作康和尚院。原在城内的开元寺被征为济南府署(今山东省政协驻地),时任济南知府陈修迁建寺内钟楼于此,“移梵王相,改名镇安院”。梵王指佛教色界初禅天的大梵天王,有镇压诸邪,佑护众生之功。成化年间(1465—1487年)重修济南正觉寺,镇安院改名为钟楼寺,成为正觉寺别院,僧纲司迁到这里办公。僧纲司为明朝僧尼寺院直接管理机构,大权在握,使钟楼寺成为佛教重镇。至嘉靖四年,山东省提督学道邹善将钟楼寺改为湖南书院,后更名为至道书院。明清时,提学道衙署、提督学院(相当于今天的教育厅)设置于此,当时贡、学两院学子接踵而来,由此奔向科举之路。废除科举制度后,这里变成了客籍学堂,延续着教育功能。初始鸣钟报时,镇邪护民,继而佛韵悠长,后为向学之所,这一座小小的台基竟然负载过如此悠长的历史。
如今台基虽废,但古钟尚存。明昌钟始建于金代明昌年间,重达8吨,八卦纹身,钟钮龙形。1992年自此迁移到大明湖北岸晏公台钟亭,联曰:“金钟鸣处蛙声静,璧月升时客梦清。”晨昏之际,厚重悠远的钟声回荡在静谧的大明湖上。废墟如果有灵,听到自己曾经发出的宣言,不知会作何想。
台基的北边,是重新修建的明湖居,继承了老济南“曲山艺海”的传统。方石铺就的庭院里,有一老一少的石像,描述的是老残与书童前来听白小玉说书,《明湖湖边美人绝调》那段经典。老残捻须背手,沉浸在大鼓书的绝唱中。西边,水西桥弯拱如月,与明湖居亭廊相连,水影相接,仿佛复现清时施闰章、翁方纲、刘风诰主持学院时的“平桥待月”“红栏活水”“四照晴岚”等著名风景,将废墟所带来的苍凉消融无迹。
然而,废墟依旧存在着。城市繁华中,能有如此苍凉的景象,带给人们的思索和震撼远胜于风景的旖旎。雕梁画栋依旧,钟鸣鼎食依旧,但远非曾经的色彩,这更让人体会到什么是繁华如梦。眼前的钟楼景区,是对历史的超越吗?随着时间的流逝,眼前这风景,是否也会再次变为废墟呢?
围绕着钟楼寺,渐有了东西钟楼寺街和南北钟楼寺街,现在的大明湖路即原东西街。南北街则被拓宽后的县西巷合并。当年的老街,生活气息浓厚,店铺坊市林立,其中最有名的便是酱菜。以北厚记、同元兴、兴顺福为最,其八宝菜、包瓜、磨茄、甘萝、臭豆腐、豆豉等,味道鲜美,负有盛名。然而,都市繁华里,让我记住的却是老街上一个悲伤的民间故事。
一位贾姓青年商人丧妻后有一幼女。后来,贾商续弦,后妻善妒,经常折磨贾女。有一次她竟用香火把女儿脸烧坏。贾商外出归来,见女儿的惨状,伤心郁郁而死。一天,墙外铸钟的火炉生火后,恶妇骗贾女登高观望,一把将她推进火炉之中。大钟铸成,响声里便有贾女的哭泣声。恶妇每每听见钟声便胆战心惊,不久便害心痛病而死。
悲剧远比欢乐要震撼人心,废墟也远比繁华让人沉思。比如圆明园指向天空的石梁,比如古长城那坍塌的敌楼。这些残损和破败体现着怎样的韧性和坚守?
街头依旧喧嚣。台基废墟不再言语,沉睡在静谧的树荫里,但我觉得,它有着非同寻常的力量。当城市在不断地进化时,它作为文明的见证和历史的化石,默默地矗立在角落里无言,观望着大明湖畔一次又一次的新陈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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