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斌
那年夏天,母亲身染重疴,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那年我二十三岁,尚未成家,弟弟才十三岁,中间还有两个妹妹。而父亲那时又得了脑血栓,留下后遗症,半身不遂偏瘫。一个家,在风雨中飘摇。
一夜之间,父亲苍老了许多,他才五十出头,脸上竟然出现了老年斑。看着膝下四个尚未成家立业的孩子,当过兵的父亲强忍着心头的悲痛,不让眼泪流下来,他知道他要是再倒下了,我们这个家可就散了啊,他还是家中的顶梁柱啊,一切都得他扛着。
中年丧妻的父亲,日子过得更困顿了。那时他已病退在家,可为了生活,还得拖着个不灵便的身子,买菜买粮,劈柴生炉子。不仅干家务活,他还要操心我们兄妹就业、婚姻、住房等等事情。然而最难挨的还是他形单影只,踽踽独行的日子,他常用哆嗦的手一次次划着火柴,点燃那戒了多次戒不掉的烟,借着袅袅升腾的青烟,排遣心中的寂寞。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两年多,终于有一天午饭时,父亲嗫嚅着说出了他的心思,他说想找个“人”,问我们有啥看法?我们明白这个“人”指的是谁,那是我们的后妈呀。来了后妈,父亲还会亲我们吗?我默不作声,弟妹也没说话。见此状,父亲再也没说啥。
半年后,几经周折,继母终于走进了我们的家,一个清瘦却不失干练的老太太——那是父亲委托老家的大伯给做的媒。
父亲的战友闻讯赶来祝贺,并叮嘱我们要好好团结,和睦相处。续弦后的父亲,精神状态似乎好多了,毕竟天天有人同他唠嗑了,他再也不用拖着不便的身体买菜做饭了。
刚开始,我们和继母的关系尚可,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种种矛盾就凸现出来。我们兄妹四个相继和继母产生了隔阂。有一年春节回家,因为压岁钱的事,妻子和继母言语不合,继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原以为父亲会站在我们一边,未曾想他竟然掀翻了桌子,说不要我们干涉他的生活。
从此,我们再也没有登父亲的门。
那时候,总以为父亲变了心,不再亲我们了。许多年后,当我读了卢照邻的“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后才明白,父亲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我们子女没有权力剥夺他仅有的一点幸福。我们太自私了,总想索取,没有回报。宽容善待父亲的婚姻,不也是一种孝道吗?
父亲和继母共同生活了十年,这十年我们兄妹四个相继结婚成家,“飞了”出去。而正是因为有了继母的照料,半身不遂的父亲生命的长度得以延伸,我们做子女的难道不应该感谢她吗?
如今每每想起父亲的晚年,我心中总感到内疚。我多想对天堂里的父亲说:儿子深深地爱着你啊,永远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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