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酒思父
2018年05月11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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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黎明
  父亲于2016年3月23日永远离开了我们,享年90岁。3月26日安葬在老家金乡县兴隆镇和楼村祖坟中,叶落归根,入土为安。父亲一生平凡,和顺散淡,与酒特别有缘。
  1927年,爷爷中年得子。爷爷读过私塾,在大户人家当账房先生,十里八村颇具声望,只是在同族兄弟中后辈男丁不旺。小康之家,弄璋之喜,自是喜大普奔。忙碌后常欣然喜酌几杯,酒酣耳热之际,醉看褓中娇子,情不自禁用筷头蘸杯中之酒轻敷在幼子嫩唇之间,看着娇子幼稚苦涩的表情,爷爷也是喜醉了!父亲的酒龄自此始算。
  抗战时期,共产党地下武装力量在我老家微山湖西部由微而著,史称湖西支队。父亲的同族家兄早年参加抗日救国活动,兄弟相聚推杯换盏中,或慷慨激昂,或循循引导,知书达礼的父亲深受感染。1944年,作为家中未满十八岁的独子,父亲参加了抗日队伍,家里的房屋被鬼子汉奸一把火焚烧。
  新中国成立后,父亲曾在金乡、鱼台间多个区政府任职,历任干事、秘书、共青团书记,有文化,有资历,有愿景。但此时父亲酒瘾大发,酒量日增,每每因酒误事,至此父亲酒量与职务升迁遂成倒挂。
  1955年,父亲到金乡胡集供销社任职,在此窝了三十年,直到离休。供销社工作为喝酒提供了便利,加之经常被安排下村驻队。胡集周边几十个村都留下了父亲的足迹,自然酒友遍布。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结婚摆酒宴,父亲三教九流的酒友狼藉中醉倒一片。父亲喝酒任性自然,不讲究菜肴,一块腐干,两片咸菜,三只辣椒,几粒花生,足矣。
  “文革”十年,父亲情绪低落,艰世无奈,顽劣自得。不入帮派,不文攻武卫,不陷害官民,漠然工作,闷酒逍遥。物质匮乏,白酒短缺,父亲及铁杆酒友以酒精兑水稀释饮用,以肝肠火辣代价解酒瘾之馋。父亲为人和善,又是老资格好人缘,十里八村的好友及老家的亲朋时来求购紧缺物资,父亲尽力解难,且酒菜招待。“文革”后第一次为百分之三十干部职工涨工资,单位全员投票,结果“和酒晕子”获票几满。每月又多了几壶酒钱!
  父亲酒后的醉形蛮态,乱言骂语给家人带来烦恼,我们怜其酒瘾,怨其醉蛮,想尽办法给他戒酒,但屡试不成。有一年家人得一绝顶秘方:用高度酒浸泡新出生的一窝光腚小老鼠,五天后喝,饮用此酒后绝不再沾酒,好多醉汉均被光腚鼠拿下,再饮即呕。可父亲喝此酒一切淡然,数饮不厌。襁褓中惯养的嗜好之瘾,渗透了大小神经,岂是几只小耗子功力所及。戒?难!
  1977年我参加高考,1978年初接录取通知书后,把下乡知青点分的粮食卖出得款42元。两位村民帮我拉车卖粮,父亲备酒菜招待。几杯下肚,父亲笑颜可掬,盛情劝酒:满上,干!我第一次领略酒力温暖,真想用自己的钱给父亲买两瓶好酒奉孝,踌躇半天还是作罢了。好在我入学后大众日报社将我发表文章的十元稿酬邮寄到家里,够几瓶好酒钱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父亲离休,工资待遇逐年提高。子女都成家立业,家里好酒不断。组织部门查父亲档案,发现工龄自1946年始算,嘱父亲找老战友写证明即可纠正为1944年。父亲默然。数年后家人询问其详,父亲淡然:老战友死亡过半,我有酒喝,吃好饭,行了,不改!我有时在酒厂用塑料桶灌高度酒头,在家倒入杯中还未入口,就获父亲一个赞:好酒!然后畅饮。
  耄耋之年,父亲酒量渐少。晨起一杯,抬手一气而下,然后来了精气神去遛弯。节假日儿女归来或亲朋看望,每到饭前,父亲指挥着摆满酒杯,淳朴笑脸上溢满幸福。伸出手对酒杯指指点点,嘴里呢喃着:满上,满上!看着别人喝,也解自己的酒瘾!
  缘酒追忆父亲,唏嘘感叹,不禁潸然泪下。老爸,您在天堂拿起杯,儿女为您满上,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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