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盼盼
世间万事宛如粉墨,不由分说便漫天漫地铺撒开来,毫无头绪,看似热闹绚烂,最终成空,唯遗留下一幅画面、一道气味,某种触觉,飘飘荡荡,浩浩渺渺。这本散文集《粉墨》便是张天翼一段生命记忆,尽管有很多不如意,李敬泽却认为她有本事“能够让灰扑扑的经历,带有迷人的光晕”。
在《粉墨》中,有此地,有远方,更有从星散的记忆中打捞出来的颗颗珍珠:那辆怪物一般简陋的自行车,老家冬天烧煤的经历,几个姐姐的人生遭际,让人讨厌的二姨夫,以及那篇让人动容的怀念姥姥的《从透明到灰烬》。
在中国自古至今的散文传统中,亲情一直是被颂扬、被讴歌的母题。张天翼却一语道尽亲情的无奈:“你没法选择亲人,也没法负责让他们变可爱。所谓亲人,就是你得藏掖着讨厌,年复一年冲他们笑、给他们钱、闻他们的臭气、陪他们说废话的那群人。”
家族形态各不相同,而唯一不变的真相就是,“每个家族里都有一块不成样子的脓疮”。只是,很多人都惮于展示这块或大或小的脓疮。但在张天翼看来,散文就是真人秀,是一种自我展示,“是把私人事和私人史薄薄切一块,放在盖玻片和载玻片之间观看”。在《姐姐》和《等待一场暴雨,或死亡》两篇文章中,张天翼用剥皮剔骨割肉剜心的笔墨剖开家族这个庞大躯体已结痂的脓疮:不择手段地争夺遗产并与亲人断绝往来的二姐,生死都遭受歧视的二姨夫。即便是在《从透明到灰烬》中,也并非所有与姥姥有关的记忆都是温馨而幸福的。因为多年为金钱所累的困窘生活,姥姥在晚年生出了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便是钱。她常常臆想丢了钱、家人偷了她的钱的故事,不吃不喝,整夜大哭大闹,导致张天翼的母亲数年时间不知多少次哭着辩白,并且陪着她夜不能寐。
张天翼诚实地写道:“在那些时候,我真恨她。她不再是那个笑眯眯慈爱的姥姥,是个冷漠无情、蛮不讲理的老婆子。那疯狂的幽灵占据她的身体,折磨、咒骂我的母亲!”
但爱依然存在。在所有的抵牾、折磨、痛苦之后,那依然留存的、让人心绪摇晃、情之所系的东西也许就是爱。这时的爱,才成其为纯粹,才可谓之强大。而这,也许就是亲情之所以存在、且令人留恋的终极奥秘。所以在《从透明到灰烬》结尾,张天翼说:“倘若我能如前者镇定,是因为爱我的人,用生命批点注解,教我预习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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