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征
小时候,家乡的父老乡亲家家户户都喂猪。因为条件有限,每户只喂一头猪。只有条件特别好的家庭,才喂两头猪。
春天,乡亲们走上集市,仔细挑选猪崽儿,相中猪崽儿之后,一番讨价还价,成交。用独轮车把猪崽儿推回家,放进猪圈。此后,这头猪便成了一家老小重点照顾的对象。
猪圈里的猪,关系着能否过个好年,所以对于这头猪,全家人都丝毫不敢怠慢,尽全力把它喂饱、喂好。不过,在那个连人都吃不好甚至吃不饱的岁月,要把猪的肠胃填饱,真的不容易。
猪是最好伺候、最容易满足的家畜,不过猪的饭量很大,要让猪吃饱,需要做很多工作。乡亲们把晒干的地瓜干在碾上碾碎,然后放进锅里煮熟,之后晾在大盆里,什么时候喂猪就什么时候从大盆里舀一勺子,然后配上刷锅水、洗碗水以及一大把糠,搅和在一起,倒进猪槽,猪就可以享用了。条件好的,可以再添点盐,猪就更乐意吃。
猪食里面,营养最高的是那一勺子地瓜干,但是地瓜干是金贵东西,不能多添,喂猪时人们尽量少放地瓜干而多放糠,这样的猪食稀稀拉拉,没有干货,猪自然不傻,它一边用嘴在石槽里探虚实,一边用鼻孔吹泡泡,好像在向主人表达不满。也有的猪很乐观,故意发出“哐哐哐”的吃食声,好像在用这种夸张的声音给自己的肠胃壮胆。
夏天是猪最高兴的季节,因为青翠遍地嫩草遍野,孩子们放学后纷纷到坡地里拔猪草,给猪做辅食,猪摇着尾巴享用着,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表达对嫩草的喜爱与满足。我最喜欢拔猪草,原因就是喜欢看着我家的猪一边摇尾巴,一边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但是夏天一过,猪的食物又陷入青黄不接甚至断炊的地步。
因为食物匮乏,所以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把猪养大。倘若碰见一头不挑食、长得快且不生病的猪,人们就会说这头猪真是“添欢人”。记忆中,“添欢人”的猪,我家喂过好几头。记得有一头大黑猪,全身漆黑,是父亲从亲戚家买来的。我常常给它打猪草,中午的时候,我喜欢打开猪圈门,放它出来,在太阳底下,帮它挠痒痒、捉虱子,它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发出哼哼哼的声音,很惬意、很享受的样子。那头猪长得膘肥体壮,全家人都很喜爱。但是,诀别是人与猪最终的结局,走上杀猪桌是它们不变的归宿。那年过年时,我家请来一位屠夫,屠夫号令人们把它捆起来并抬上桌子,一时间,我惊惧得束手无策,泪水在眼里酝酿,屠夫要我拿只大盆去接猪血,我恓惶地走开了,屠夫说:这孩子胆子真小。
后来改革开放了,人们喂猪的热情愈加高涨,不过小猪崽儿以及猪肉的价格也变得起伏不定。有时候小猪崽儿昂贵,但是长大出栏的时候却十分便宜;有时候小猪崽儿便宜而出栏的时候昂贵,养猪变成了一件碰运气的事情。据说,有一年小猪崽儿太过便宜,越便宜越没人买,一个卖猪崽儿的老汉在集市上等到太阳偏西也没把最后一个猪崽儿卖出去,一气之下将这个猪崽儿丢下独自回家了。结果一位乡亲捡拾之后弄回家养着,等喂大出栏时,猪肉价格猛涨,这位乡亲大大地赚了一笔。
如今,养猪的家庭越来越少了。而原先的猪圈,也早已被改造成清洁卫生的洗手间。一家一户喂猪的情景,不知不觉间,已走进历史。
(作者系济南市长清第五初级中学教师)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
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