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极绣花的男人
2018年07月2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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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电影《南极料理人》剧照。
   □毕淑敏
  在南极遇到一位优雅女士,她凝神望着周遭静谧风景,自语道,在南极工作的人,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冲淡平和。他们始终处于高度应激状态。我好奇结论下得如此专业。便问,您缘何做此判断?
  优雅女士道,早年间,我参与过一个科研项目,专门监测南极工作人员的血液免疫指标等变化。
  我问,您以前来过南极?优雅女士道,没有,我那时在一家医院工作,参加了相关科研项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取自南极工作人员的血液标本,万里迢迢送到国内的实验室,进行各项分析。
  我问,检测结果如何?优雅女士说,基本结论是——南极会让一个正常人的整个机体,处于高度应激反应状态中。说到底,南极是不适宜人类生存的。这就是除了早期探险家和科考人员外,南极从未有过真正原住民的原因。
  我不由得思虑,如果长期在南极生活,如何度过难挨的单调时光?
  某天,老芦神秘地对我说,嗨!图书馆里有个老头在低头绣花。我真惊讶了,问,你没看走眼?老芦道,我盯他好几天了,穿针引线绣个不停。
  我说,那老头多大年纪?老芦说,看起来比我还老。我不相信,说,不可能吧?你几乎是这船上最老的老头了。老芦说,你去看看。
  在图书馆窗前,有一外国老汉,正低头凝神绣花。他长满金色汗毛的手指头,粗壮如小胡萝卜,寸把长银针,在绣绷上翻飞,绣着一幅直径二十多厘米的圆形十字绣。
  这种绣法,本在中国唐宋时期兴起,名叫“黄梅挑花”。后在欧洲传播开,起了个新名“十字绣”,珠光宝气起来。外国老汉的绣布,硬挺方正,面料挺括。绕线板、鹤形剪等一应家伙什儿,围伺身旁。他安详地将小小银针自绣布下方扎出,轻盈提线。还不时用小工具敲敲打打,让绣品更显平整。哈!原来是船上快七十岁的英国探险队员乔纳森先生。
  我说,您绣的这是什么图案?他笑答,企鹅。我又问,您是觉得船上生活太单调,靠绣花打发时光吗?
  乔纳森惊奇地耸耸花白的眉毛,说,船上单调吗?我一点不觉得。主要是在繁华都市里,太忙,没机会绣花。到南极来,正好可以绣我喜爱的动物。
  我说,除了绣企鹅,您还绣什么动物呢?比如海豹、海象什么的?
  乔纳森先生摇头说,我不绣海豹,也从来不绣其它动物,只绣企鹅。每绣好一只企鹅,我就把它送给朋友们。大家都很喜欢。
  我问,您今年的绣品打算送给谁?乔纳森先生瞬间两眼放光,说,我要送给女儿当结婚礼物。
  我说,您女儿收到您亲手绣的企鹅,一定特别高兴。乔纳森说,是啊是啊!所以,每一针我都绣得很带劲。他眉目间的笑意皱纹深而妥帖,是他经常开怀大笑的证明。
  我和老芦告辞了,别耽误了爱心满满的老爹,在绣品里倾注他的美意与祝福。
  望着航行中的抗冰船外无尽无涯的南极冰峰,无端想起辛弃疾的一句词:“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
  (转自《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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