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条饥渴的鱼

齐鲁晚报     2019年04月11日

  文/王永武

  2018年6月,我应邀参加一个散文征文颁奖大会,会议结束后顺道到大哥家看望老父亲。因怕父亲惦记就事先没有告知要回来的消息,同时也想给他一个惊喜。大嫂打开门,我轻手轻脚地走到父亲房间门口,透过半敞开的门看见83岁高龄的老父亲正趴在书桌上,一边翻阅着一本已经毛边的《辞海》,一边在稿纸上认真地写着什么,由于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立的小儿子,我用手机抢拍下这一场景。
  在手机闪光灯闪过后,父亲才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看到是我站在门口,惊喜地放下手中的稿件,要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我慌忙紧走几步去扶他的胳膊,他却会错了意,挣脱开我的手,笑着说:“我身体好着呢,不用扶,你啥时候有空闲回来也不事先打个电话。”说着用手摸着我的脸,左看右看,嗔怪道:“四儿,又胖了?离开部队不锻炼身体也不行。”说着,拿起桌子上的一大摞稿纸,说这是自己近期要出版的诗词集,还要我有时间写个后记。在回京的火车上,我翻看着给父亲拍摄的那张照片,心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个题目《父亲是条饥渴的鱼》。
  我的父亲叫王金柱,已年过八旬,耳不聋,眼不花,喜爱读书看报,酷爱诗词创作,笔耕70年不缀,退休后最爱去的地方是图书馆。可是谁会相信,他没有到学校上过一天学。
  父亲小时候可算个苦命人。赶上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更遭家庭变故——8岁时身为地下共产党员的爷爷授领秘密任务,因叛徒出卖死在去上海的路上,家人怕受到连累,只好让他和两个年幼的弟弟一起跟着奶奶回到她的娘家。当时,房无一间,地无一垅,家境一贫如洗。娘儿四个只能寄居在亲戚家的一间破草棚里。他要靠要饭养家糊口,还给地主老财们扛过活,饥一顿饱一顿地勉强度日。他根本没有机会进入学校读书,每每从村子学校路过,他都会被琅琅的读书声吸引,可一想自己的家境,只好悻悻离开。
  终于有一天,家乡成了解放区,打土豪、分田地,还分到三间房和几亩地。父亲12岁时就参加了革命,加入了儿童团,不久加入共青团,当上了村团支部书记,他一边积极组织生产劳动,一边开办文化夜校,刻苦读书识字,没有纸笔,靠树枝为笔大地为纸凭着恒心和毅力,拜字典为师,学会了不少文化知识,还练成了一手刚劲有力的字体,苦娃子成了村子里有名的“秀才”。后来组织发展他成为中国共产党员,按上级要求在一所破庙里参与创办起当地第一所农村信用合作社,当上第一任主任。
  参加工作后,父亲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学习更加刻苦,一有时间就读书看报,像高玉宝一样痴迷学习,还利用业余时间进行文学创作,1955年他创作的诗歌作品《入社之后》发表在《山东文学》的前身杂志《前哨》创刊号,受到各级领导的表扬和肯定,这更加激发起他的学习创作热情,他像一条饥渴的鱼,如饥似渴地畅游在浩瀚的知识海洋里,贪婪地咬碎文字的海藻,吞食着唐诗宋词的珍味,然后将知识转化为精炼的文字,发表在《中国农金报》《金融时报》《大众日报》《农村大众》《黄河诗报》等报刊上,读书写作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融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退休之后的父亲对读书写作更加痴迷,每天除了参加老年诗词研究会活动外,把每天上午到图书馆读书看报当成必修课,风雨无阻,雷打不动,下午在家写作练字,一刻也不放松,写过的稿纸竟有几麻袋之多。每当儿孙们看他太辛苦,劝他这么大年纪了不必如此刻苦,在家种种花、养养鸟、钓钓鱼、聊聊天,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多好。父亲总是笑着说:“你们不懂我这个从小没有进过学堂人的心,对读书是多么的渴望,我们应当珍惜这个好时代,提供这么好的社会条件,我更要活到老、学到老,至到生命最后一息,我希望你们把这个读书写作的家风永远传承下去。”
  看到老当益壮的父亲有如此的胸襟和闯劲,我们这些后辈自愧不如,更加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时时刻刻叮嘱自己,不能安于享乐,只有勤奋学习努力工作,特别是把读书写作这种好家风继承下去,才是对父亲最大最好的孝道。
  父亲还说自己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在八十三岁时出版自己的最新诗集《松涛新韵》,已经编完付梓出版;另一个是争取活到九十岁时再出版自己的另一本诗集《老树新芽》,作为送给党、国家和家族的礼物。
  俗语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们期盼着,我们家的这条饥渴似鱼的“老活宝”越活越年轻,畅游词海,创作出更多更好的精神食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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