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迁徙

齐鲁晚报     2019年04月27日
  《迁徙记》 安宁 著 作家出版社
  □安宁

  我常常想,我为什么会从山东行至内蒙古,并定居在北疆这片大地?在此之前,乡村长大的我,从未想过会与草原产生交集。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四处旅行的人,大部分时间我都宅在房间里,读书或者写作。但我却一直走到了中国的最北方,体验了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高寒和夏日草原上万马奔腾的辽阔。我想了很久,最后,将其归之于命运。
  人类当然没有鸟儿的自由,可以无牵无挂地从漫天大雪的北方,飞往春意盎然的南方。我们背负了太多的责任与压力,生命中那些理想的去处,到最后常常成了虚无缥缈的空想。我们囿于一处,如果不是神秘的命运之手在身后推动,前往陌生之地定居,或许,是一件拿不起更放不下的大事。我常常庆幸,大多数时候我都能坦然面对生命中的变动。从泰山脚下,行至孔子故里,再至孟子居处,而后泉水之城、皇城根下,又因偶然际遇定居塞外,并随家人每年前往呼伦贝尔草原。我不是一个记性太好的人,那些因旅行而路过的城市并不能浸润我的灵魂。它们常常以浮光掠影、转瞬即逝的模糊印记,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唯有最少一年以上的定居,某地的风土人情才会植入我的记忆,并最终成为生命中的一个部分。
  《迁徙记》这本书中的每一个地方,都是我用心生活过的,它们是我人生中的一段旅程。如果不是写作,我很少会对人提及这些独属于我个人的生活。我从最近七年创作的散文中,精选出这些文字,它们大致勾勒了我前半生的时光,从安静田园,到青葱校园,再到广袤草原,每一步,都有沙子嵌入肉体的疼痛。这些疼痛,构成了我对过去的不舍与留恋。人类的迁徙,总是伴随着不停舍弃的悲伤,究其根本,不过是我们没有鸟类的豁达。从一个家园,前往另一个居所,在迁徙之中,我们所历经的那些人、结识的那些生命,比如一株花、一棵树、一只小狗或者一片荒漠,都以记忆的方式,汇入生命的河流。有些人走了,有些村庄旧了,有些居处物是人非,每一点变动,都冲刷着我们与过去丝丝缕缕的勾连,到最后,原本忘记的一切,又重新回到面前。
  所以作为一个写作者是幸福的,你可以用文字的方式,将过去一一收纳。这七年,是我的写作之中最为重要的七年,我开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应怎样抵达。于是我创作了乡村三部曲,从《我们正在消失的乡村生活》到《遗忘在乡下的植物》,再到《乡野闲人》。我还分别对《聊斋志异》《笑林广记》《阅微草堂笔记》进行了古典解读,完成了对于草原生活的观察,又不停歇地开启了从本科到硕士再到博士的漫长读书生涯的校园描摹。
  每个写作者都有双重人生,一重现实,一重文字。我很少去翻阅自己写下的这些文字,它们会像蝴蝶的翼翅,触动阳光下静寂的人生,甚至惊起滔天的巨浪。就像在校对此书的过程中,我想起许多的旧事,又好奇地试图打开其中的一扇窗户,看一眼它们是否依然完好。结果当然让我悲伤,我忘了当我前行的那一刻,一切也都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我将过去的三十多年,安放在这本书中。然后,我便可以继续上路,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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