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水胡同

齐鲁晚报     2019年05月13日
  □李振声
  水胡同,一听这名字,就知道它家主人有十足的底气,在干旱少雨相对缺水的北方城市,敢起这么奢侈地名的,除了济南,恐怕很难再找出第二家来。那济南咋就这么牛呢?瞧这记性,忘了济南的雅称了?在清泉喷涌叮咚作响的泉城,随便找几条带水的胡同,那还不是小菜儿一碟!
  能叫“水胡同”,胡同里自然是常年有水的。不过细论起来,老济南的这些胡同水又分为“过路水”和“自生水”两种情况。有人可能会认为,有自生水的胡同,应该更适合叫水胡同吧?不好意思,还真不是这样的。在早年的济南,那些被正式命名,且名正言顺地标注在老地图册上的,恰恰是过路水的胡同。
  什么叫过路水?哪来的过路水?回答这个问题最好去问济南的老人,他们会很兴奋,因为这触碰到令他们骄傲不已的饮用水了。那时的济南还没有自来水,即使有他们也不喝,因为不管走到哪里,随处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清冽甘甜滋润心肺的清泉水,他们是喝着泉水长大的,除了清泉,其他一概不认。那时家家户户都备有一口大缸,清晨起床壮劳力们的第一件事是到就近的泉边去汲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背或挑,或提或抬,络绎不绝的汲水大军是当时亮丽的一道风景线。家中缺少人手也没有关系,街上还有一帮人,或推个独轮车,或拉一辆平板车,是专靠卖水送水来养家糊口的,只要花三两个铜板,就会有人把水送到你的家里。
  汲水的地方当然是泉了,济南泉水主要集中在四大泉群,周围一些老街老巷便成了人们汲水的必经之地。那时济南的路况不好,尤其是老街巷,要么是渣土路,要么是碎石路,最好也就是青石板了,那些担水挑子、背水篓子、推水木桶走在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路面上,东倒西歪,摇摇晃晃,跑冒滴漏,随走随洒,所经街道整年都是湿漉漉、水汪汪的,水胡同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老济南叫“水”的胡同曾有过多条,名气最大且至今坐不更名的,是启明街华家井东北侧一条东西走向的小胡同,很短,很窄,也很弯曲,中间拐弯处有一块“重修水胡同”石碑,注明重修时间是“光绪十一年十一月”,说明这条水胡同重修至今已有130多年的历史了,之前呢,它又有多少岁?真还没人能说清楚。此胡同往东北不远处,还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小巷,在百年前的老地图上也曾标注过“水胡同”,只是今天不叫了,什么时间改过的不得而知。另外,连接王府池子与芙蓉街的平泉胡同,在1924年《续修历城县志·城厢图》中亦称“水胡同”,但在1934年的《济南市政府市区测量报告书》上改称“平泉胡同”了。其实,在老济南人的心目中,水胡同就像他们给所有孩子们起的类似于“宝贝儿”的昵称,只要是人们汲水经过、常年被水浸润的胡同,比如濂泉胡同、平泉胡同、半边街、李承务巷等,他们都叫做“水胡同”,这些胡同的大名,反倒很少有人注意了。
  前不久,我一位外地朋友来济南游玩,听完我的介绍,他惊叹,连过路水胡同都这么水灵,那些有自生水的胡同得“水”成什么样呀!我告诉他的确如此,济南有许多泉水隐身的老街,虽然从来没起过带水的名字,但在那里能见到“清泉石上流”的美景,它们也是响当当,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水胡同。
  最具代表性的是剪子巷和花墙子街。这两条街巷在趵突泉与万竹园之间,为名泉汇聚之地,登州泉、东高泉、望水泉、白云泉、青龙泉、花墙子泉等均通过暗渠流经此处,与趵突泉水汇合然后流进护城河。由于这一带水位较高,泉水丰沛时暗流涌动,走在街上便会听到哗哗的流水声,脚下的石板被从石缝中溢出的泉水浸泡,打湿了行人的脚面。台湾作家唐鲁孙曾在《济南的泉水和鱼》一文中写道:“城南有条叫‘剪子胡同’的路,不论天旱天雨,这条街总是积水盈寸,行人都得自两旁骑楼下绕道而行。当年张宗昌为山东督办时,曾命人在剪子胡同加铺一层三寸厚的石板,怪的是三寸的石板铺上了,水却依然漫出一寸多。这石板下的泉水,夏季凉透心扉,可冰水果;冬季蒸汽迷蒙,有如温泉。掀开石板,水中密密长满绿如青苔的长水草,成群的青草鱼悠游其间……那情景真是又有趣又神奇呢!”遗憾的是,如今这一带的传统街巷已不存在,花墙子街连同登州泉、花墙子泉等并入了趵突泉公园,剪子巷还保留着一块街牌儿,但巷子已拆迁建成了居民小区。
  尽管水胡同已成为历史,但济南的泉水还在,老街还在,说不准哪年哪时雨水爆棚水位抬升,在四大泉群周围,人们又会看到水汪汪湿漉漉的水胡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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