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舍离最该断的是什么

齐鲁晚报     2019年05月29日
  有几个词,流行的程度似乎太过了,它们是“给人生做减法”“断舍离”……看到一些因此变得极简的房间(多数是日本人的住所),干净得没人气,让我颤抖!我也断舍离过,方式就是把对物质生活的感觉变得更临时一点,像长途旅游中的人。其实要说减法,谁减得过梭罗?他甚至不需要家具,只需要一些箱子,仿佛吃铁钉也能活一年,他的书里自己有写。
  但我注视这个词,慢慢觉得断舍离最难断的并非物质。物就是物,是我们活着的滋味、把手、开关,若不执着,有何不可?最难断的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欲念,如透明的蛛丝几不可见,但绑定我们于无形之中,生不自由,不明究竟。
  我自己对于断舍离精神体会最深的,是在出书的过程中。前几年我出版了随笔集《我虚度的那部分世界》,因为种种原因(很可能是自己的原因,比如懒惰和草率等等),书出来后,装帧和书名等等都成为自己的遗憾。在书的宣传过程中,一直有很多朋友告诉我,书的封面足以看到出版商对书的定位,高光、漫画等元素组成的美少女风格是80后、90后作者才用的风格。所以,显然出版商把它做成了一个轻浅的投合90后的读物(也许这样才好卖)。
  董桥说,人怕老,文怕嫩。我当然不愿意让人把自己的作品视为90后的作品,事实上我还很担心不认识我的读者会认为我的文字与这个装帧同风。
  沮丧了几天之后,我慢慢地意识到自己到底是在沮丧什么。我沮丧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心血之作没有一个满意的包装。我更沮丧的是觉得自己的分量因为这个装帧而被矮化,担心自己的作品会失去一些陌生人的重视。毕竟,从常规来说,一本书的封面装帧、书名,都是最直观的对作者定位的声明。我感到它是捷径,它可以快捷地帮我的内容声明(甚至提高)档次。如果有一个好包装,等于说我不用全靠努力(写得更好),那包装应当能直观地界定位置。我为错过这样的捷径感到可惜。
  当然不是所有的写作者都有这样的贪心。只是我在反省自己的过程中,意识到沮丧无非因为贪心。太想得到他人的认可,而且是陌生人的认可,甚至在一本书的装帧上,也觉得它是一个可以获得这种认可的捷径。
  贪求他人认可,这样的贪欲,比贪求物欲严重多了。后者可以通过努力赚钱去获得,前者却维系在飘忽的人心之上,无法单纯靠自己努力。这是亟需看破的无常。人到中年尚被这贪欲牵扯,节奏就难免会被打乱。
  人到中年,最重要的是有自己的节奏。自己的旋律盖过了噪声,且舞且蹈,又有什么快乐能超过这点?  正视贪婪,才是断舍离的好办法。我还是很喜欢梭罗的一些表述,因为他说,我要生活得深深地把生命的精髓都吸到,要生活得稳稳当当,生活得斯巴达式的,以便根除一切非生活的东西,划出一块刈割的面积来,细细地刈割或修剪,把生活压缩到一个墙隅里去,把它缩小到最低的条件中。让我们如大自然一般谨慎地过一天吧,我不希望我的手比所必需的忙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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