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过海海爱过就是赚到

齐鲁晚报     2019年06月13日
  □雪樱
  “海海”是闽南语,本意为人生复杂多变又不止,爱情不过海海,那些伤痛、挫败、分离,如同岸边迎面打过的浪花,潮起潮落,起伏不定,才是最迷人之处。
  又到一年毕业季,很多大学生面临爱情的何去何从。十年前,我认识一对恋人,男的叫乔,女的叫祯,两人在大一时相识,很快坠入爱河,确定恋爱关系。
  乔比祯高一级,毕业后去了南方工作,一年后又回到济南。祯毕业,他们留在济南。工作还算顺当,情感也很融洽,虽有吵吵闹闹,但两人彼此很在意对方,成为同学眼中的“神仙眷侣”。两年后,乔在父母支援下买了房子,就在订婚的节骨眼儿上,因为一件小事,乔和祯的家人闹翻,双方大打出手,乔被打伤进了医院,还惊动了110。祯哭得像一摊泥,疯狂地追问,“五年的感情说没就没了?为什么他不爱我了?”最后,两人反目成仇,她带着行囊回到老家,济南成为伤心地。
  成也爱情,伤也爱情。事后,他们都念念不忘这段感情,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走出来。前些日子,祯找我聊天,我有意识地避开这个话题,没想到她比较坦然,说自己一直单身,不会嫁人了。她恨过,痛过,也挣扎过,最终与那段爱情和解,也是与自己和解。我劝她别这样消极,她缓缓地说,“这对于我来说是青春的见证,那是我最美好的初恋,现在还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两个人太麻烦,就想简简单单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俨然,她还是没有忘掉过去。乔已经结婚生子,大概她也有所耳闻,我没有多说,只能默默祝福。
  有多爱就会有多恨,情感的天平从来都是守恒的。但是,那些受过伤痛的人该怎样消解恨意、安放愤怒呢?
  与祯聊天的那个深夜,我严重失眠,读麦家的《人生海海》,小说中上校的爱情令我掩卷深思。上校阅历丰厚,村里有人说他是汉奸,有人说他是太监。“文革”批斗时,他受尽折磨,红卫兵“小瞎子”揭秘他身体的秘密,未能如愿,反而被上校割舌头、挑断筋。后来,“我”的父亲把上校救出送走,并让其保守秘密,“小瞎子”传谣说上校是“鸡奸犯”,爷爷一家也被戴上“鸡奸犯”的嫌疑罪名。无奈中,“我”逃离到西班牙,与鞋厂女师傅坠入爱河,靠卖油条豆浆度日。没想到结婚刚七个月,一场车祸使她丧生,临终前她说道:“人生海海,敢死不叫勇气,活着才是需要勇气。”
  “我”把前妻的骨灰携带在身,不久又再婚。这个时候,回国一趟,得知上校出狱后疯了,智力只有几岁孩子的水平,当年与他同甘苦共患难的志愿军林阿姨,陪伴在他身边。上校与林阿姨的爱情,堪称伟大的绝唱。林阿姨出生在上海,淞沪战争中家人全部遇难,她决定参军报仇,阴差阳错做了麻醉师,在手术台上结识上校,向他求婚。他带她出诊,冒险救过她的命。上校当过卧底特工和抗日分子,多次立功成为英模,却拒绝娶她。她不死心,熬着活。历史滚滚向前,她被下放劳动,躲过“文革”劫难,他却被批斗得生不如死,再后来,她把出狱精神失常的上校接回上海,像呵护婴儿般地照顾他。上校寿终正寝,他身上的“秘密”也被揭开——他肚皮上被日本女间谍刻上自己的名字,这块印记成为他一辈子的耻辱和隐痛,林阿姨用三年时间帮他“洗”去,刺上一棵树以遮盖。上校刚去世,林阿姨就服毒药,与他同眠于于大地。
  林阿姨追随上校而去,看到这一幕,我的内心有泪水涌过,不禁想起马尔克斯笔下费尔米娜和弗洛伦蒂诺的爱情,“我对死亡的唯一痛苦,是没能为爱而死。”由此可想,人生不过海海,无论是轰轰烈烈,还是平淡无奇,爱过就是赚到,其他的都会随风飘逝;爱情不过海海,无论是肝肠寸断,还是黯然销魂,痛过才是活过,不完美才是真正的完美人生。“海海”是闽南语,本意为人生复杂多变又不止,其实,这何尝不是人生的本来面目和人性的真实镜像?就像麦家先生的创作心得,“爱一个人是容易的,我们身边有那么多可爱的人;恨一个人也不难,世上有的是可恨之人。要爱上一个可恨人兴许有些难度,但最难的无疑是爱上自己可恨的命运。我相信,当一个人爱上自己苦难的可恨的命运时,他将是无敌的,也将是无国界的。”毫无疑问,上校是无敌的,他在看清真相后依然坚守,在忍辱负重中抵达圆满,他是真正的英雄主义。
  我再次想起祯,或许她的选择是对的,一个人清清爽爽地走下去,但是,前路漫漫,终究拗不过命运的惯性或安排。退一步说,为了父母也应该勇敢一些,主动去追求新的幸福。因为,人生从来不会一帆风顺,爱情也是如此。爱情不过海海,那些伤痛、欺骗、挫败、分离,如同岸边迎面打过的浪花,潮起潮落,起伏不定,才是最迷人之处。没有被打湿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被浪花打湿甚至一时淹没而犹能鼓起勇气拥抱爱情的人,才是生活的主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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