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照上的光阴

齐鲁晚报     2019年06月19日
  □李晓
  前几天回爸妈在老城的家,看到爸正在翻看老照片。
  爸怔怔地望着一张黑白照片,他突然指着照片上一个同学说,我这几天晚上常梦见他。他上个月打听了消息,说这个同学已经在去年去世了。爸突然在我面前呜咽出声:本想这辈子还要见上一面啊,而今却阴阳两隔。
  爸看的这张照片,摄于1962年夏天。那年,父亲25岁,是一所师范专科学校的学生。这张珍藏了50多年的毕业老照片,而今他还可以一一指着照片上的同学,回忆起当年与他们相处的故事。人老了真是奇怪,有时连昨天的晚餐也忘记了,但还记得50多年前一个夜晚的某个细节。那天,爸望着毕业照上当年那些同学,喃喃地说,照片上的40多个同学,有13个同学已住进了墓地……
  我也保留着我的高中毕业照。1986年初夏的那张照片上,有46个学生,8位老师——校长、教导主任、6位任课老师,还有学校图书室的管理员,胖墩墩的一个中年男子,那天下午他刚从食堂打开水回来,校长对他招呼说:“来,你也来。”
  这是一张黑白照片,也是时光沉淀的颜色。记得照相的那天下午,县城江边的校园里,蝉鸣荫浓。上午放学后,班主任老师在黑板前宣布,下午第二堂课下课后,拍毕业照。老师宣布这个消息后,我的心一收一缩,朝夕相处的同学们,我们就要告别校园,告别我们在一起哭哭笑笑、任性而真诚、紧张而散漫的高中时光。对大多数同学来说,是告别一生中的学生年代,从今以后,有人上大学深造,有人就要拿起镰刀割麦、抡起斧头劈柴、进工厂拧紧一颗颗螺丝帽……至于春暖花开环游世界,那毕竟是一个绚烂的梦。我现实中的家,在高高山冈下低矮的瓦屋里。
  照片上的50多个人,只有校长、图书管理员面露和蔼的笑容,其余的人,要么面无表情,要么面带哭相,还有忧郁、沉思、严肃……一些女生拍完照片后,抱在一起,轻轻地啜泣。
  我看着当年的自己,是属于面带忧郁的乡下学生形象。当时,对马上就要面临的高考,我充满了紧张,也没有底气,因为偏科严重,我对三角形、矩形以及所有带数字的演算都头痛。对语言,我是一个游刃有余解牛的少年庖丁。我得感激我的语文老师,他在照毕业照后的第三天,拉住我的手说:“你今后成了大作家,得请我喝酒啊!”他说他最羡慕的人就是苏东坡,畅游天下,美酒从不离身。
  33年的时间过去了,这张照片被我无数次翻看、抚摸。其间,也举办了好几次同学会。当年照片上的同学,各自经历了形形色色的人生路,有当老板的、做官员的、破产的、吃低保的,也有像我这样平庸的,把求生活、活下去当成自己最大的努力。他们的面相,在岁月的天光地气中已发生了太多改变。有一年同学会,我突然想请语文老师喝一次酒,却得知他两年前患肝癌走了。
  去年的高中同学会,我们已经回不了母校的原址,因为修建水利工程,母校已在滔滔江水下。一群毕业照上的同学在江边,听着罗大佑《光阴的故事》:“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突然有人抱头大哭起来。
  光阴的故事,书写在我们各自的人生中。毕业照上的你,记忆还停留在当年。在岁月的河流上,好想来一次逆流而返的刻舟求剑,再望一望当年那纯真美好的花样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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