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连任吗? 　　“我们将用每一丝心血、力量、汗水和灵魂,继续让美国再次伟大,然后我们将真正地让美国保持伟大。”当地时间6月18日晚黄金时段,现年73岁的美国总统特朗普正式宣布参加2020年美国大选。
　　提起这位美国总统,很多中国人的第一反应是他在美国国内挨骂甚多,第二反应则是他任期内中美关系急转直下。两点综合起来看,一个普遍预期似乎呼之欲出:这位美国总统也许难以连任,而他的下台也许将给中美关系带来转机。然而,事情的发展真的会如我们所想吗?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记者　王昱　　　　　　　　

看个人:
“素人政治”从他开始
　　时间回到2015年6月,当特朗普从纽约特朗普大厦的金色扶梯上徐徐走下,宣布参加2016年美国总统选举时,很少有人能意识到,这一幕将成为美国政治史上的经典画面:它标志着美国总统竞选开始从“政党政客”的游戏向“素人政治”转型。
　　在特朗普之前,美国总统竞选大体可以分为三个阶段。从开国总统华盛顿到南北战争前林肯上台,是所谓的“绅士政治”时期。这一阶段的美国民众还相信“好人政治”,总统们普遍厌恶自己被贴上“党争”的标签,注重依靠个人道德魅力吸引选民。
　　从出身贫寒的林肯上台开始,直到二战中罗斯福长期执政,是所谓的“政客政治”时期。这一时期媒体业的兴盛,与竞选对手之间利用媒体的相互攻击,让美国选民们不再苛求总统是“道德完人”,而只关注其政治主张是否合自己的胃口。
　　自罗斯福后,美国则正式进入了“政党政客”时期。这一时期,由于美国的“家大业大”,政治再也不是绅士甚至政客个人能玩得转的东西,即便你像艾森豪威尔那样功勋卓著、像肯尼迪那样魅力超群,也必须先抱上民主党或共和党的粗腿,以党派的是非为是非。
　　然而,当几乎所有政治学者都认为美国大选“政党政客”的模式将永续下去时,特朗普来了。他的出现和胜选证明了美国选民们还是更青睐于有血有肉的个人,尽管这个人可能是有缺陷甚至是不专业的,但相较于冷冰冰、对操纵民意轻车熟路的政党,个人显然更容易提出并实现他在竞选时提出的主张。事实上,特朗普的确是近年来少有的在上台后几乎实践了其竞选期间所有承诺的总统,不管是边境墙还是贸易墙,他都是先干了再说。从长期看,这些政策可能没有效果,甚至对美国有害无利,但他至少让选民们知道了自己没有闲着。一份新报告显示,特朗普的支持率在他任期的两年内仍然非常稳定。在过去两年中,只有15%的美国人在某些时候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人们曾经担心“素人政治”最大的问题在于不靠谱,但现在看来,预期稳定反而成了特朗普最大的优势。
　　特朗普是个商人,在商业上,评判一家公司是否成功掀起了“范式革命”,一个重要指标是看他是否逼着自己的对手按照自己制定的游戏规则玩。从这一点上看,特朗普已经成功了。
　　事实上,特朗普最忠实的模仿者,恰恰来自于其对手民主党。本次民主党总统竞选人阵营已经超过了20位,而且除了前副总统拜登外,几乎个个都像特朗普一样“非主流”,有年龄高达77岁、要让美国学习瑞典的桑德斯,有创纪录的6位女性候选人,有号称要给每个美国公民发现金的华裔参选人杨安泽,还有一位公开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如此多的人觉得自己能当总统,当然可以解释为特朗普表现太差,给人一种“彼可取而代之”的感觉,但另一种解释则是,美国人开始默认“素人”也能当总统。
　　虽然民主党参选人个个都很有信心的样子,但是综观其政策主张、政治资历,真正能够对特朗普构成威胁的几乎一个也没有。目前,除拜登外,几乎所有民主党候选人在党内的反对率都高于其支持率。也就是说,这些“观点鲜明”的“素人”连党内选举都很难通过,很可能压根儿就没“单挑”特朗普的机会。
　　是的,特朗普实现了美国总统选举的“范式革命”,而范式革命者的最大优势,就在于他的某些特质是其追赶者短时间内难以模仿和赶超的。过去两年多的任期证明,作为一个“素人总统”,特朗普的政治资质其实并不“素”,至少他能笼络住共和党内的所有派别——要知道,与民主党选择多头下注不同,共和党早在今年年初就宣布特朗普将成为该党本次大选中的唯一候选人。虽然特朗普是在任总统,但说服自己的党派在如此早的时间公布该结果,还是创下了美国政治史上的一项纪录。
听民意:
“傲娇”的民调不能信
　　眼下,或许唯一能让特朗普担心的,就是他糟糕的民意调查结果。在不久前公布的昆尼皮亚克民意调查中,特朗普的支持率和反对率分别为38%和57%。在评价其具体施政措施时,局面也对他很不利:48%的选民赞成特朗普处理经济的方式；40%的选民赞成他的对华政策；37%的选民支持他对伊朗问题的态度；只有37%的选民赞成特朗普处理外交政策的方式。最后,有54%的美国人说他们明年“肯定”不会投票给他,这其中包括54%的独立选民(还有94%的民主党人和10%的共和党人)。
　　然而,这份调查中的一个有趣现象更值得我们注意——当调查把特朗普的名字从问题中拿掉时,大部分美国民众其实是对特朗普最近几年的工作持肯定态度的。同一份调查显示:在经济领域,52%的受访者说他们现在的生活比2016年好(只有21%的人说他们的生活比2016年差)；71%的美国选民对经济的评价是优秀(22%)或“良好”(49%)。上一次民调出现这样乐观的数字还是在18年前。在外交领域,也有高达63%的民众对目前的政府总体持满意态度。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人想起上世纪80年代曾在美国流行过一阵子的“里根厌恶”。众所周知,里根总统是二战之后美国人气最高的总统,至今仍以87%的民意支持率受到美国人民的怀念。然而,在1984年他第一任期即将结束时,其民意调查中的支持率一度跌至30%,以至于很多观察家认为他连任不了,虽然结果恰恰相反。
　　民众在民调中普遍不愿给现任总统好脸色,但最终还是会乖乖选他,这几乎已经成了美国政治的常态。究其原因,正如很多民调专家所指出的,与选举是一种纯粹的政治行为不同,民调在美国是有“社交属性”的。当被别人问及你是否对现在的总统满意时,很多美国人认为如果回答“是”,会被认为是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或者没有自己独立的政治主见。所以很多人即便对现任总统总体满意,也不会老实承认,这部分“隐藏支持率”是民调算不出的。
　　而抛开民调看现实,几乎找不到特朗普无法连任的理由,美国近40年来的一个规律是,只要总统在第一个任期内能够将失业率控制在5%以下,谋求连任就将获得成功,而特朗普刚刚依靠其“史上最大减税计划”刺激了美国经济,将失业率降到了21世纪以来的新低3.6%。而特朗普最近还特别喜欢吓唬美国人,说他若无法连任,“市场将崩溃”。所以,尽管嘴上不服,恐怕大多数美国人还是会看在饭碗的面子上,让他连任。
析关系:
不畏浮云遮望眼
　　尽管说了这么多特朗普可能连任的理由,相信不少国人心中还是会对他的下台有点小期待——毕竟特朗普上台后中美关系的走势有目共睹,换一个美国总统,能不能让中美关系出现回暖呢?
　　回答恐怕难以让人乐观:虽然是特朗普亲手开启了中美关系的“熊市”行情,但这个“熊市”何时终结,与特朗普的连任与否关系不大。
　　其实,就在本次选战的预热阶段,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说明了这个问题。今年5月1日,被视为特朗普最大竞争对手的前副总统拜登在一次演讲中呛声特朗普的“中国威胁论”,声称“中国不是我们(美国)的竞争对手”。尽管拜登的竞选团队事后解释称,其意思并非是说中国不是威胁,而是不想让美国人输了士气,但此话还是遭到了共和和民主两党的一致围攻,不仅特朗普出面说拜登这样讲话“太天真”,连民主党2020年大选阵营的“二号候选人”桑德斯都赶紧跟队友划清界限,称拜登的观点“十分错误”。
　　这堪称一个标志性的事件。不妨假设,假如时间倒回到四年前,拜登还是奥巴马的副总统,他在任何公开场合说“中国不是美国的竞争对手”,都不会引发美国国内政坛如此一致的反对,至少较为温和的民主党人会觉得这是句不错的“场面话”。拜登这样说,很可能也正是延续了他当副总统时的惯性。那么,四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美国政客们连这样的“场面话”都不说了呢?
　　回答也许是,特朗普任期内的所作所为,让美国政界觉得再说这种话已没有意义了。
　　在奥巴马之前,美国对华奉行的是“接触战略”,虽不认为中国是其盟友,但也避免公开认定中国是其对手。这种政策让中美之间保留了一些默契,外交和贸易冲突始终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然而,特朗普上台后,在贸易等多个方面对华施压的做法,打破了这种默契,默契一旦被打破就难以在短时间内弥合。一个突出例证是:仅仅在几个月前,美国权威媒体在描述双边贸易摩擦时还会谨慎使用“贸易战”一词,然而,这一词汇的使用,眼下已变得无所禁忌了。
　　争强好胜向来是美国民众最为突出的民族性格之一,当媒体已经普遍开始用“对抗”(哪怕只是“贸易战”)来描述两国关系时,大多数美国人就不会喜欢总统候选人在此时示弱。拜登此次遭到批评传达的一个很不好的信号是:宣扬“中国威胁论”,很可能在未来的美国总统大选中成为候选人必须遵守的“政治正确”——事实上,在眼下宣布参加来年大选的美国总统候选人中,我们已经很难找到一个敢公开宣称对华持友好立场的人了。
　　所以,无论特朗普连任与否,中美关系在可预见的未来恐怕都难以乐观。我们与其期望一位新总统上台,从而改变美国的对华政策,倒不如为与特朗普下个四年的博弈做好准备——毕竟对于这位总统的“棋路”,我们多少已经有些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