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对烦恼人生

齐鲁晚报     2020年10月14日
  午间听阿瑞提起自己巨婴一样的二弟。她的二弟跟老婆都已年过三十,却一点为人处事的边界都没有。夫妻俩将两个孩子全扔给父母,一个月也不见一面;二弟当初选择开公交车的路线时,还专门卡着阿瑞租住房子附近的站点,为的就是两个人都可以在阿瑞家免费吃喝。阿瑞原本以为他们来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不想他们一住就是一年,完全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当阿瑞指责他们生了孩子不管时,他们还振振有词,说老人带着挺好啊,省心还安全。阿瑞说,你们从来不带他们到城里玩一次,孩子见不着爸爸妈妈,那何必生他们呢?不想,他们很快就“管”上了,真的将孩子带来了,只不过,是带到了阿瑞的家里。还好,阿瑞新买的房子很小,仅够一家三口居住,所以装修完没多久,阿瑞就赶紧搬离了原来租住的房子,并明确告诉二弟,以后除非刮风下雨下雪,不要再来蹭饭了,我有我的生活,你们也应该有你们的……
  听完阿瑞的人生烦恼后,我赶着去电视台录制一台晚会的圆桌访谈。一进门,就见导演、调度、场务都在声嘶力竭地喊着,嗓子干得能听到里面嘶嘶啦啦燃烧的声音。导演头发灰白,是一位看上去温和谦逊的中年人,但沟壑纵横的脸上,还是写满了疲惫和倦怠。他不停地走来走去,跟刚刚抵达的嘉宾做着沟通,语气平和,态度诚恳。但我还是敏感地捕捉到,平静的水面之下,隐匿着一座被吵嚷、喧哗和焦躁搅动着的即将喷发的火山,甚至他的一两根白发,也在璀璨的灯光下微微地颤抖。
  副导演是一个精壮的小伙,明显比导演更精力充沛,但他的嗓子已经哑了,看得出超负荷工作的他早已精疲力尽,车轮时刻有吱嘎一声停止运转的可能。所以,当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怎么也搞不明白舞台上的站位时,他一声吼:阿姨,现在请听我说!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我只待了一会儿,就被这紧张的气氛弄得有些烦躁。不过片刻,便听到砰的一声,只见一支笔横空飞起,落在旁边坐满摄影师、飞行员和体育健儿的圆桌上。一个穿男士马甲的女场务歪了歪头,躲过圆珠笔的碎屑,而后愧疚地低下头去。导演的怒吼声,刺破高分贝的音乐,撞入现场每个人的耳膜。终于,因为年轻的女场务在嘉宾录制时插了一句什么话,导演心里残存的最后一点耐心瞬间炸掉。
  我安静地坐在一片被吓出的寂静中,忽然想起在大连海洋博物馆曾经看到一条长达一米的鳗类鱼,它躲在窄小的只能容它一鱼之身的礁石缝隙中,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它的下颌正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还有半眯着的偶尔眨一下的眼睛,人们几乎以为它没有了生命的迹象。海洋馆的工作人员说,这种鳗类鱼的寿命可长达三四十年,而眼前这条像进入冬眠一样的鳗,在海洋馆属于它的十几平方米的小天地里,已经存活了十六年,几乎可以算得上海洋馆的建馆元老。听说,这种鳗比乌龟还懒,除了吃饭,几乎不肯浪费一丁点儿多余的精力。我惊讶于它对环境的忍耐能力,在这样漫长的十六年时光中,它是怎样熬过无边无际的黑暗时日的?这里不是可以任它大展身手的海洋,它无需捕食,无需规避天敌,它只需要养尊处优地待在石缝中。可是,这跟坐牢有何区别?而这样的生活,远比海洋中与敌人的争斗,更需强大的力量应对。
  想起新闻中报道过的一条瑞典的鳝鱼,被小男孩无意中扔进井底后,竟然在那里活到155岁,才安然去世。人类总是狂妄地认为,自己才是这个地球的主人,可是很多时候,我们往往没有一条鱼更能对抗这漫长枯燥的时光,并以强大的静止的方式,应对这浮躁尘世的琐碎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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