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次社恐经历

齐鲁晚报     2021年01月31日
  □丛非从

  楼上有个小孩,经常早上很吵。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早上被吵醒了,特别心烦,让我这晚睡晚起的人觉得人生很艰难。
  自由联想中出现了很多防御方案:努力赚钱去买个别墅,这样就没人打扰我了;后悔为什么没买顶层,这样也没人吵我了;买个震楼器,夜里震动天花板报复楼上。但这些都不现实,也不是最好的方法。我知道,我必须要去跟他沟通一下,这才是最好的方法。
  但想到要去敲陌生人的门,要去协商、沟通,我就十分紧张,非常抗拒。我希望对方自觉,我希望他们照顾一下我的感受。但这不现实,想到要去做我一点儿都不想做的事,我就觉得好难,并且泛化到:人生从头到尾都好难,自己好差、好弱。
  人的感受里,有一个感受我:那个我根据本能、习惯在反应。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社会我,告诉你应该怎样做才能符合社会规范,才能在社会上更好地活下去。此外,还有一个理性我,知道如何协调这两者,让人如何最大化地在正确里舒服着。
  学过的心理学让理性我开始出来工作了。我一定要强迫自己去吗?如果我不去沟通,我就只能忍或者逃避吗?
  不是的。我可以寻找我有哪些资源能支持我,我搜集了我有的资源:找保安、物业协商解决,这个也好难,因为又要跟一些陌生人打交道。那我还有哪些可以支持到我的资源呢?
  我有比较开朗、相处得比较好的朋友,我可以邀请他们来我家玩,并替我去跟对方协商这个事。这个事对我很难,对他们来说是小事。每个人都有擅长的部分,我知道他们也会愿意帮我。想到这个托底,我心里踏实多了。
  理性我接着工作:此刻,我想选择自己去面对自己的恐惧。这和我不得不去已经不一样了,我有了可以不去的选择,但我选择了自己去,不再是不得不的无奈。
  理性我在问我:怕什么。感受我在说,怕冲突。我的幻想里,如果我去拜托别人安静点,别人会拒绝,会不妥协,会有很多不屑,甚至会耍无赖。当我观察到自己这些紧张幻想的内容时,我不知道这些经验是哪里来的,但理性我告诉我可能并不是这样。我需要去做现实检验,我的猜想是否是事实。结果无非是两个:如果没有冲突,对方和颜悦色可以协商,那我就有了一次矫正的体验,我知道跟陌生人打交道其实并不可怕。如果被拒绝,我可以顺着这种糟糕的感觉反思:我为什么对于冲突、拒绝、不屑的抵抗力这么脆弱,为什么我会这么恐惧。在体验情绪的时候,我可以更好地去思考,从而学会怎样更好地应对被拒绝。
  无论是怎样的结果,这样的冒险都是有意义的。要么我得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照顾,要么我学习了如何照顾自己。
  面对恐慌的时候,这次我没有退缩。我顺便看到了自己的另外一个资源——勇敢。那一刻,我感觉到了自己可以面对问题的力量。我跟自己说:加油。
  我去了,咚咚敲门。门开了,是一个年轻男子带着一个小孩开的门,笑着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是楼下的邻居,小孩早上蹦跳会吵到我睡觉,我希望早上可以安静点,你们可以在客厅活动,尽量不要在卧室活动……
  对方说,不好意思,小孩今天没去幼儿园,小孩7点多才起。我说我9点多才起……对方又继续道歉,表示会注意。我也说谢谢,很感动被体谅。
  我回来后回味那个温暖又抱歉的笑容,回想着这个世界满满的善意。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善意的,但我愿意去尝试检验谁是谁不是。总不能因为一两个恶意的人,就把恶意投射给全世界。
  我开始有一点点相信:其实别人是愿意为你做妥协的,愿意照顾你的感受的。一个陌生人,也可以觉得你重要。
  所谓的社恐,其实就是对他人有很多冷漠、苛刻、敌意、无情、挑剔的想象,去检验它,就会慢慢知道真实的别人是怎样的,别人的温暖和冷漠、爱和攻击的尺度在哪里,而不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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