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们的普遍认知里,纸尿裤天然与婴儿捆绑在一起。而一个被忽视的现实是,2019年中国60周岁及以上人口已达2.5388亿人,占总人口的18.1%。今年两会上,李克强总理提到中国老龄人口增长到2.6亿。这2.6亿老人中,有相当数量的瘫痪长期卧床、半失能的老人,这些因各种疾病引起失禁的人需要用成人纸尿裤。
　　2020年,济南市民刘从海的企业卖出了2.5亿片纸尿裤。他在黄河的南北大坝上租了两处厂房,投入5条生产线。工人的头顶上有一块电子屏幕,显示着车间的实时生产速度:162片/分。
　　遗憾的是,即便有如此庞大的生产量和销售量,“成人纸尿裤”在市场上依然少有人关注。

　　隐秘而广阔的市场
　　作为失禁护理产品,成人纸尿裤的设计脱胎于婴儿纸尿裤,它是老龄化社会与经济文明并行发展的产物,在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才开始商业化,但发展速度却很快。2011年,日本最大的纸尿裤生厂商尤妮佳的成人纸尿裤销量首次超过了婴儿纸尿裤。
　　1996年,宝岛台湾纸尿裤品牌“包大人”最先进入大陆市场,但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直到2010年前后,成人纸尿裤在中国大陆还是个稀罕物。但2010年,中国的老龄化速度已经明显加快。根据全国老龄工作委员会办公室的数据,我国的老年人口由年均增加311万发展到年均增加800万,特别是80岁以上的高龄老人和失能老人保持了年均100万的增长速度。
　　2013年,刘从海买入第一台设备,开始做起成人纸尿裤生意,自产自销。进入行业之前,刘从海也没有想到,有这么多成年人需要用纸尿裤。他只是模糊地感觉,“卖这东西能挣到钱”。
　　刘从海说,婴儿纸尿裤的市场明显更庞大,利润空间也更高,但这个市场已经被几个大品牌分割垄断。“年轻的父母只认几个大牌子,杂牌子、小牌子很难进入市场。”相比之下,成人纸尿裤似乎还是一片跑马圈地的蓝海,生产门槛低,“有台机器,谁都能干起来”。
　　刚入行时,刘从海和雇来的三个业务员到处拉订单,最初两年,厂里唯一一台机器开一天,做出来的纸尿裤得卖上一周。
　　转折发生在2014年的夏天。刘从海在电商领域打开了销路,订单源源不断。2015年的销量从700万片增加到3000万片,订单数终于跑赢了机器的生产速度。刘从海随后又租下了黄河南岸的厂房,购入4台更先进的新机器。
想守住尊严的老人
　　2018年前后是刘从海的生意增长最快的时期,公司从60人迅速扩张到100人,销量也在那年翻倍,达到1.6亿片。这和“客户群”的扩大不无关系。但“客户”们并不是影视剧里常见的西装革履的商界精英,而是一群正在经受疾病折磨,但又想守住自己的独立和尊严的老人。
　　2018年,我国60岁以上老年人达到2.49亿,首次超过了15岁以下的人口数量。那一年,全国成人纸尿裤的消费量已经超过了4亿片。
　　当一个老人用上纸尿裤时,往往意味着他的身体机能已经无可挽回地衰退了。
　　成人纸尿裤是从前年开始出现在陈秀莲的生活里。52岁的她曾是甘肃省某艺术团的成员,聊天时她一再叮嘱,一定不能写她的名字。用上纸尿裤后,陈秀莲表面的生活没有太大改变,但她觉得,自己已经走入了人生的另一程。
　　这两年,刘从海收到越来越多的买家留言,请他们不要在外包装上写“成人纸尿裤”。收货人总担心,别人能通过快递单上的小字或发货公司的名字,发现自己的秘密。
最大的客户是老年公寓
　　刘从海最大的“客户”是老年公寓。
　　刚创业时,有三四年的时间,刘从海会开着一辆电动三轮车,给济南的20多家养老院送货,如今他依然坚持自己给华森老年公寓送货。这里住着190位老人,其中三十几位失能老人需要用纸尿裤。
　　在这里,他们的姓名很少再被提起,常被“某人的父亲”“二号床”“那个退伍老兵”替代了。每天,护工周燕春和同事要给老人们换5次纸尿裤,如果某位老人有腹泻的问题,用量还得翻倍。刚来的老人多有不配合的,特别是老太太们,会一把甩开周燕春的手,大声呵斥:“干什么呀!”也有的老人勉强穿上纸尿裤后,总想用手撕开。
　　出现这种问题如何解决?“不用解决。”周燕春回答,“老人们都有尊严,都爱面子,可一旦完全无法独立照顾自己了,就没法在乎了。”
　　　　　　　　　　　据《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