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身份

齐鲁晚报     2021年06月23日
  父亲有两个身份,一个是乡村医生,另一个是农民。他与泥土打交道,兢兢业业,不离不弃,尽一个农人最好的本分,就像他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一样。
  父亲年少的时候,长得羸弱。在同伴们不读书或只读几年书的情形下,祖母坚持让他读书,因为祖母认为读书对于羸弱的父亲来说是最好的出路。父亲心高志远,也乐于读书,然而因为家境贫寒,他也只能读到初中毕业。
  接下来的路,明摆着,便是跟着祖父下地种田。父亲心有不甘,他想到了一个开药铺的本家叔叔。一番苦想后,他为自己找了另一条出路:学医。
  父亲多半的医学知识是在祖父的棍棒和唠叨下学会的,祖父的棍棒当然不是督促父亲学习,而是阻止。那个年代,填饱肚子、成家立业才是人生大事。父亲已经不小了。“笃笃”的棍棒敲击在桌子上,却没落在父亲心上。很多年后,父亲提起旧事,从没有埋怨祖父,而是深刻理解了一个父亲的心。
  父亲结婚成家后,祖父完成了他的责任。在母亲的支持下,父亲终于实现了他心中的一个愿望:去县里读了一年卫校,考取了医师资格证。回来后,父亲开了一间小小的诊所,成了一名乡村医生。
  父亲的医术很快在十里八乡传开了,许多人走很远的路找父亲看病,父亲也一下子觉得为自己的人生找到了努力的方向。他没有停滞不前,而是继续学习,他希望自己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可是,他是父亲。孩子们一个一个地降生,让他开心,也让他压力重重。
  依稀地记得那个夜晚,月光明朗,父亲和母亲坐在院子里,商量着自己的前途,一个难得的进修机会,以及一笔孩子的学费。天亮了,当我揉着眼站在院子里的时候,父亲突然站起来,摸摸我的头,对母亲说:“快开学了,把钱留着吧。”
  就是这样,在我们的成长和他的前途之间,他一次次选择了我们,他从风华正茂的青年走向了两鬓斑白的沧桑中年。
  在我读初二的那一年,父亲关了他心爱的但不能为家里带来丰厚回报的诊所。他接过农具,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人,头顶烈日,脚踏泥土,从一个好医生变成了田里的一把好手。
  而我们在人生中每次需要填写父亲的职务一栏时,再也不用在医生和农民之间犹豫,而是简单迅速地写下“农民”二字。然后,也慢慢地懂得了这两个字的分量和意义。
  每年六月,是高考的季节,也是父亲守护着麦田收获的季节。当我们一个个通过六月的考场,读了大学,走向父亲曾经向往的高远天空时,一向清瘦的父亲渐渐胖了。他望着麦田里那些黄澄澄的饱满麦穗,像望着我们的脸庞。
  在我们的人生麦田里,父亲是最忠诚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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