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琥珀

齐鲁晚报     2021年08月01日
  □王优

  时间从我的身体里溜走,就像忘了关的自来水。读《山居七年》,看到这一句,不由得顿住。
  阳光从窗外探进来,玻璃瓶里的富贵竹又添了几片黄叶子。玫瑰蔫了,向日葵蔫了,金钱草也染了锈色。只有那束干花,紫色的碎朵新鲜如昔。再美的花,再美的人,枯萎是必然的,衰老是一定的,早迟而已。而时间,亘古如斯,永逝永在。有人说,善于逃避是一个成年人面对现实压力时,所表现出来的最大的善意。只是,这样的善意,又能有什么意义?想这么多干吗?人生就是一场修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禅僧说吃饭时吃饭,睡觉时睡觉便是最好的修行。喜悦或者忧伤,欣慰或者痛悔,许许多多,无法言说,不说也罢。
  那日走在街头,突被人拍了肩膀。抬头,暮色里,一张陌生的面孔,眼含喜悦看过来。心中诧异。王老师,我是某某。他说,顺手揽过一个小女人的肩,王老师,这是我妈妈。天!记忆里白皙清秀的男生,如今宽膊厚膀,已然有了烟火人生的模样。略略聊过几句,略略得知他大学之后的人生轨迹,匆匆而别,心中不由感慨。
  还记得,有一次早课之后,我正在批改作业。他提了包子进来,抓两个放试卷上,说,老师,先吃饭。心中讶然,想这包子是一定要吃的。于是,也不管手指上的红墨水,抓起就吃。空荡荡的教室里,他坐下边吃,我坐讲台上吃。那两个并不热气腾腾的包子,这么多年,一直热气腾腾地卧在我的肚子里。
  也记得,他在文里说,母亲生二孩给他带来的困扰和苦痛。彼时,他陷于对未来的迷茫和失望之中,深感活着的艰难与无趣。少年的心思如此敏感而幽深,委实令我震惊。找合适的机会同他谈了,故意轻描淡写,只说未来的无限可能。不想一本正经地说教,如此沉重的话题,就是现在,亦疏于谈起。只是,生命的历程里,需要一些饼的抚慰,即使是画的。
  许多病,不管生理的还是心理的,药物只是辅助,能够治愈的,除了时间,还有爱与希望。时间的长河里,闪电霹雳灼伤之处,会长出坚固的树瘤,溢出琥珀色的树脂,亮晶晶地折射着太阳的光芒。
  市声喧哗,灯光闪烁。车来人往,熙熙攘攘中,人间的喜与忧,皆淹没于渐浓的夜色里。看他挽着妈妈的手臂离去,高与低的依偎,魁梧与单薄的映衬,那样的背影,又美好又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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