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枣儿

齐鲁晚报     2021年11月08日
  □赵峰

  济南不光泉多,山也多,铺排了一城。山,都是打南往北逶迤过来,如果没有这些宽广大道,南来北往都要翻山越岭。去龙洞就在几年前还是条羊肠道,且坑坑洼洼。遇大车相会,尘土飞扬,惹不起,要早早地躲在一边“恭让”。现在市区的山大多公园化,不过山还是山,野性在,荆棘依旧茂盛。晚秋,山间到处都能看到绿白或红的酸枣。
  护城河,曲水亭街的水沟里,能见到野生小鱼,摇头摆尾地畅游。坐下来细看,银光闪闪的小鱼并不惧怕,旁若无人,时而顽皮跳出水面,给人个出其不意。落水后生出的涟漪,慢慢扩散开。若扔一些食物,也不知是从何处得了号令般,立即聚拢成一群,嬉戏玩闹着抢吞。吃了东西,各自散去,清流依旧悠悠,水草仍旧摇摆。
  锦鲤盛装,漂亮、华贵,但总觉刻意为之,还是野生鱼能触动人。据说早年的济南老街巷,掀开石板,水汪里就有鱼,也有小蟹子。并不太久的从前草丛里还有蚂蚱和蛐蛐,一干鸟虫。那时进山,有叫的,有跳的,一山的伴儿。这些年,还能听到蛐蛐放歌,也能看到流萤,带着小灯笼飞来飞去。只是多年未见蚂蚱了,不知都迁徙何处?似乎绝迹了,让人唏嘘。
  酸枣坚挺,是个厉害角色,碾压构树。它们浑身刺,不怕割也不怕烧,尤其耐旱。留一点根就生一片,慢慢盘踞更大地盘,主宰了不少空间。葛针用处多,前些年的乡间,很多人家没大门。就缠几把荆棘,做成柴扉。一夫当关,界定下私人空间。我读初中时,就在宿舍的一角,用砖头砌成个土炕轮廓,扔进几捆荆棘,用铁锨拍平,再放上厚厚一层干草,铺上苇席,一个土席梦思就成了。柔软而温暖,睡得太香,连梦都来不及做。乡村孩子都没睡过软床,都抢着来我床上混,像是大房间里的“总统套”。
  我小时候,吃水果算是奢靡的事,种水果的也没见谁可着肚子吃过。去山里走动,见了野酸枣,要摘到每个兜都鼓囊起来才拉倒。酸枣口味比家常枣好,酸也甜。摘多了,还可以晒干,冬天留着吃。肉像是发过酵,酸中甜的味道就更浓了。青枣脆,干枣绵,各有千秋。
  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柿子上满集。中秋时节,枣也熟了,酸枣要晚一些。现在出去摘山枣,成了时尚。绿绿的荆棘丛里,长满青的、白的、满身红斑点的、全红的,一树斑斓。幸存的那些,一般不落,要挂到下雪。
  北方的山,多有酸枣,济南更是无山不有。枣树不迎合人,多针,伸手要小心。长在岩畔上那些,要摘一颗,提心吊胆的。山枣好像活得很透彻,不争宠,更不谄媚。客客气气权且罢了,造次绝对不行。时下冬枣可人,且盛行,甜脆可口,只是不管吃多少,都一个味。
  酸枣不那么风景,和那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草木一样。除非它的幼苗时代有一点鲜艳外,不几年就一脸沧桑,老气横秋了。这些树都成不了材,大不了做拐杖。见过不少老酸枣,浑身生满鱼鳞状老皮,像是一只只冷眼,鲜有热情。吃晒过的酸枣,就一点肉,但耐嚼,余味深长。吃光肉,剩那么大的一内核,硬如石。酸枣老了,仍旧不世故随和。我见过挨着佛像生的丛丛酸枣,也是一副不容冒犯的样子。长了那么多年,咋就长不大呢?老了却更像个任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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