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笺》
韩石山 著
春风文艺出版社
□韩振远
韩石山的长篇小说《花笺》,没有震撼人心的事件发生,没有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没有悬念迭起的故事情节,一位七十岁老文人的日常生活,单调、琐碎、平常,读起来却有滋有味,而且不时拍案叫绝。这是一部文人写文人的文人小说,所有的情节,全仗人物交往对话,一次次的精彩,全在作者不同凡响的见识中。
书中的多个文化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无一例外,都是来京城的外地人,在京城繁乱复杂、光怪陆离的背景中,通过与方仲秀的交往,展现出不同风采。这些人,包括尖酸刻薄的方仲秀本人、热情干练的清华高材生张砚田、中学教师出身的细木作坊老板曹竖和风情万种的打工妹耳东小姐,虽身在京城,实际都站在京城的边缘,既被那里的喧嚣困惑,又被那里的繁华吸引。装饰高档的饭店、精彩纷呈的京剧和大街上过往的俊男靓女、文人之间的高谈阔论,都是一种表象。方仲秀试图找出内在的东西,通过不断的侃侃而谈和貌似惊人的宏论,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给人的却是乡巴佬看花花世界的感觉。
作者似乎在有意加深读者的这种印象,从微信“老方家群”中麦收的议论、方仲秀对家族苦难的追述,以及方仲秀从吕梁山中走出的经历,甚至包括方仲秀对晋省文学界纠葛的回顾,好像都在显现自己的文化渊源,想通过方仲秀一生的坎坷来表现其不凡的人生。带给读者的,却是面对社会的渺小。以帮助太太带孙子的名义逃往京城,不过是开启了人生的另一个戏场,面对的是更加无奈。尽管与朋友的交往中时常口吐莲花,集刻薄与睿智于一体,风流洒脱与猥琐下流于一身,这样的文人风度,在现实面前,显得既迂腐又可笑。这样的方仲秀,会让人不由得产生联想,钱锺书《围城》中的方鸿渐,到了老年是不是就这个德行?
书名《花笺》,可视为一个隐喻。分开来理解,花是美丽的,充满诱惑,代表了对世俗世界的追求与艳羡,或者说一个年迈文人在花花世界中的迷茫。笺是文艺的、文化的,代表了文人情怀,是作者对自身学识的自命不凡。一张薄薄的花笺既高雅又香艳,写上方氏的连珠妙语和隽秀字体,隐喻整个作品的内容。书中那个精灵般的耳东小姐,从一开始飞舞在众文人之间,到最后对方仲秀一番引诱与挑逗之后,又翩翩飞去,似乎又在隐喻方仲秀人生的失落。这一点,从最后的情节交代也能看出来,一生追求高雅文化的曹竖在癌症晚期,将苦心经营的细木作坊送给了耳东小姐。方仲秀呢?在耳东小姐的挑逗中,显示出老男人的无能与无奈。面对风韵犹存而又精明强悍的书社方面派来的女性代表萧燕燕,不再追究东海书社的巨额稿酬,貌似豁达大度,实际也是无能为力。
主人公方仲秀与张砚田的对话中有一句:“花笺代表着古代文人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文学,就是要探索到、触动到人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书中写的,其实就是自命不凡的方仲秀心中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