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赛波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
　　儿子从幼儿园回来,手里挑着一串用红色纸筒做成的鞭炮,我脑子里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冒出了上面这句话。紧接着,“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从来如此,便对吗”……一连串略带绍兴口音的弹幕密集滚动在心头。我知道,又到重读鲁迅的时候了。
　　这套《鲁迅全集》是我经济能力允许后购入的第一套书,经过十几年摩挲,常翻的几本封面已有了“包浆”。
　　第一次遇到鲁迅,我还是个小学生。一天夜里,我拖出了爷爷藏在床底的一个纸箱。爷爷退休前是中学校长,退休后回村就带回了这箱书,宝贝一样藏着,奶奶跟他要一本夹鞋样都不给。
　　我战战兢兢地从纸箱里随机抽出一本,书名是《鲁迅小说选》,第一篇《狂人日记》中,“大哥正管着家务,妹子恰恰死了,他未必不和在饭菜里,暗暗给我们吃”这样的描写,不满十岁的我看得心惊肉跳,又忍不住读下去。
　　凌晨三点,读完最后一篇《伤逝》,我偷偷把书塞回纸箱,又把纸箱塞回床底。作为一名好奇心旺盛的小学生,我记住了《阿Q正传》中的一句“记着吧,妈妈的……”第二天,给同桌讲完题后,我引用了这一句,小小年纪就遭遇了没进社会之前的第一顿毒打。
　　上了中学,几乎每册语文课本中都有鲁迅的文章。大段背诵原文成了我的一大爱好。发展到后来,每天从起床跑早操到夜晚就寝,只要是清醒状态,任何对话我都使用“迅哥体”,惹来不少白眼,我却自得其乐。
　　随着了解深入,尤其是大量接触其杂文后,我愈发喜欢那个尖刻的、热切的、无奈的、奋争的、矛盾而统一的鲁迅。他是写出“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的人间清醒鲁迅,他也是写出“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的孤胆侠客鲁迅。
　　我发现遇到的任何问题,鲁迅都给出了清晰明确的回答。
　　前路迷茫时,他跟我说:“其实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面对诱惑时,他跟我说:“金子做了骨髓,也还是站不直。”
　　急于求成时,他跟我说:“巨大的建筑,总是一木一石叠起来,我们何尝做做这一木一石呢?”
　　伤心失败时,他跟我说:“伟大的心胸,应该表现出这样的气概——用笑脸来迎接悲惨的厄运,用百倍的勇气来应付一切的不幸。”
　　细想来,鲁迅于我,是启蒙者,是导师,是图腾,是光!
　　听鲁迅的话,做“大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