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人”的运气

齐鲁晚报     2022年06月14日
  □冯磊

  《搜神记》卷九,有两个一夜暴富的故事。第一个故事题为《应妪》。后汉中兴初年,有位姓应的寡妇发现一道神光射进了土地庙。占卜的人对她说:天降祥瑞,你家要走运了。后来,应氏在神光出现的地方挖到了黄金,家庭因此显赫起来。
  这种挖宝的故事,在民间数不胜数。我的一个邻居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从自家院子里挖出过满满一罐子银元。人与松鼠的行为是多么相似:辛辛苦苦积攒财富,之后挖个洞将其埋在地下。一段时间以后,人没了而钱财犹在。再后来,这些宝贝被村夫、莽汉一头刨了出来,引发关注三五日。前人省吃俭用,为后人埋下传奇。人性如此,松鼠亦如此。
  第二个故事是《张氏钩》。长安张某,宅男。某年某月某日,窗外飞来一只斑鸠,落在凳子上再也不走了。张某祷告说:“这鸟儿如果飞上云霄,将给我带来灾祸;如果飞到我怀里,那就是好运气。”话音未落,小鸟就飞入了他的怀里。张某去捉小鸟,鸟儿不见了,却掏出一个金钩。从此,他的运气变得特别好。
  鸟儿变金钩的故事还有续集。张某发财的故事传出去以后,有个四川人花重金收买了他的女仆。女仆偷走金钩,交给了四川人。但是,拿到金钩的四川人屡屡倒霉。后来,他终于明白了“外财不发命穷人”的深刻道理,又想尽办法把金钩卖给了张某,终于完璧归赵。
  上面这两个故事,应寡妇发家纯属偶然,而张氏金钩失而复得则是典型的宿命论: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抢也没用。
  在现实社会里混得好的多是长袖善舞的“聪明人”。但是,我们手头的故事偏偏不这么讲。“不让老实人(厚道人或愚钝的人)吃亏”,是很多笔记小说的基调。冯梦龙笔下的文若虚就是如此。文若虚不善经营,做什么都亏本。他后来远渡南洋,靠一筐橘子赚了点小钱,又担心空手回家丢脸,于是到荒岛上捡了个床一样大的龟壳带回去。不料,这龟壳是鼉龙的遗蜕,内含二十四颗夜明大珠。文若虚因此发家。
  金庸笔下《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也是这样,因为憨厚,美色、武功和江湖地位一下子都有了。还有《倚天屠龙记》中身体孱弱的张无忌,被人耍来耍去,竟也成为一代宗师。
  在某些作家的笔下,似乎是人越傻运气越好。这种“比傻”的文字游戏,除了讽喻世事难料之外,更暗含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道德焦虑。“文字须有教化功能”这个教条,直接导致各类小说的千人一面。清人小说集《夜雨秋灯录》里有个故事和《张氏钩》类似:孤女银雁父母双亡,跟着叔婶生活,饱受婶子虐待,后来走投无路投入尼庵,经历种种曲折后嫁得良人,每天以放猪为生。某日,老公拿回两块银子。银雁看了不以为意:我放猪的山谷里,遍地都是这种白色石头。后来,她拿了几块“石头”回家,家人乐了:竟真的是银子!
  《夜雨秋灯录》里的这笔意外之财是有指向性的。银雁把“石头”带回家,是白花花的银子;别人从山涧里捡起来,却仍然是石头。“始犹以布袋运,继因误堕一锭,牧竖拾之,笑问:‘母子劬劳,大辛苦,运蠢物何用?’然一入牧竖手,则仍化为石。”在老成持重的古代作家笔下,聪明人想发笔横财,门儿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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