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记忆

齐鲁晚报     2023年02月07日
  □潘万余

  “你们小时候都能做到一叫就起吗!”被我从被窝里吼起来的女儿,衣服还没穿利索,抱着她的毛绒玩具熊,边往厕所走边嘟哝。我赶忙强压住火,答非所问地回应她,“已经叫你好几遍了,都过了快一刻钟了,还在被窝里!”
  女儿今年面临中考,我和她妈妈有点着急。估计女儿也能感受到我们的焦虑,以及她自身的压力,所以,自己一个人在家上网课时,总体还算是自律和努力。白天上完网课,晚上写作业到十一点,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十年寒窗苦。尽管我和她妈妈很是心疼,但一到七点十分必须狠心地把她“薅”起来。
  顺着女儿的话,想想自己小时候在高邮老家时,冬天上学也是叫不起来床。那时候不像现在的孩子有那么多的家庭作业,晚上是可以早早睡觉的。但没有暖气空调的房间就像个大冰窖,穿着臃肿的大棉袄大棉裤,坐在堂屋餐桌上的煤油灯下,哆哆嗦嗦地草草应付完作业,母亲便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用一个大木盆,打来大半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那时候,洗脚对于我而言是个煎熬,脚上冻疮溃烂的部位与袜子粘在一起,任凭我龇牙咧嘴隐忍着努力着,却怎么也脱不下来。母亲弯下腰,把我的脚抬放在木盘边沿上,用手撩少许的热水,淋到伤口粘连处,待结痂的部位泡软后,再轻轻地向外提拉袜子。就这样重复进行,直至一点一点地将袜子揭开、脱下来。只要稍不留意或操之过急,一大块皮痂便会被带起,露出血红血红的皮下组织和肌肉。
  那时苏北农村的冬天,上学的小孩几乎人人如此,大家早已习以为常。等我小心翼翼地放下脚,如释重负般地准备享受热水泡脚的快意时,不想脚底刚一接触水,“嘶”一声,复又触电似的抬起来……没有酒精、碘酒之类的消毒环节,顶多是用块干净的布包扎一下溃烂的部位,便钻进凉飕飕的两层厚被子里。有时,我会提前将家里的小花猫塞进被子里去焐被窝。好不容易焐热被窝和身体,刚有了困意,手脚冻疮溃烂部位的外围,以及还没有溃烂但已经冻伤红肿的地方,就开始奇痒无比。怕弄破伤口,强忍着不去抓挠。实在忍不住时,将手脚伸到被子外面,瘙痒症状会有所缓解。但随之而来的是手脚冰凉冻得慌。反反复复地折腾到半夜,实在扛不住困意了,才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清晨,外面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暖洋洋的被窝里我酣睡不醒。母亲叫了我头一遍后,便要去厨房忙活。我翻个身,再“嗯”一声以示知道了,但根本没有起床穿衣的意思。不大一会儿,母亲又来叫第二遍,这一回的表示必须要明确些“好的,我知道了!”否则就会挨骂。母亲将我的棉衣棉裤塞到两床被子之间后,转身又去忙了。我则掖一下被角,堵住漏风口,继续赖在被窝里不动弹,不过大脑已经在迷迷糊糊中开始估摸:应该快要到父亲起床的时间了。我可不想挨揍,强制“开机”,坐起来闭着眼开始摸索着穿衣服……
  小孩子的世界是快乐的,出了家门的我,哟五喝六地叫上几个同伴。一路上我们手拉着手,用脚踏踏水塘里的冰,试探着能不能站得了人;敲下几块冰来,往冰面上扔,看谁的冰滑得远;要是碰到雪后,便是一路打雪仗,堆雪人,掏鸟窝……反正,手脚冻疮痛痒的事已经抛之脑后,全然不顾。卡着点闯进教室,此时贴身的衣服已因出汗粘在身上。慢慢地冷意袭来,微微有些发抖,直到衣服被身体一点点烘干。当然了,只要下课铃声一响,操场上,我照样又生龙活虎。
  此刻,端坐在泉城济南温暖如常的屋内,回味品咂着儿时冬天的那一幕幕,苦中浸润着甜,那是女儿体悟不透的乡情和亲情。




上一篇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