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洪水西流去

齐鲁晚报     2023年09月12日
  □巩义胜

  我家在东平湖东南的湖口边,是大清河水入湖必经的地方,祖祖辈辈在湖里靠种地、打鱼为生。
  东平湖的形状像个水囊,西北连着黄河,东南接着大汶河下游段的大清河。湖西北、东北是连绵的泰山余脉,犹如一道强壮的臂弯,与湖西面、南面的大坝一起,紧紧环抱着这一片平静的水面,默默地守护着向西向南一马平川的鲁西南大平原。
  东平湖是个蓄水湖,曾经承受着来自黄河和泰安山区双重的洪水压力。据记载,东段的大汶河古称汶水,发源于山东旋崮山北麓沂源县境内,汇泰山山脉、蒙山支脉诸水,自东向西流经济南、新泰、泰安、肥城、宁阳、汶上、东平等县市,汇注东平湖,出陈山口后由东平湖清河门出湖闸入黄河,这也成为黄河在山东的唯一支流。整个干流河道长二百三十多公里,流域面积九千多平方公里。泰安大汶口以上为上游,大汶口至东平县戴村坝为中游,戴村坝以下为下游,现在也叫大清河,大清河流至马口以下才称作东平湖区,流域面积近五百平方公里。有资料说自河源到湖口落差竟达三百六十多米。“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我国西高东低,河流基本上都是向东流的,但由于特殊的地势环境,大汶河却反其道而行之,成为国内为数不多的西向河流之一。
  据老人们讲,以前东平湖里地势稍高的地方到处遍布着村庄,但连年不断的水患让人们不停地避难和搬迁,叫“逃水”。“逃水”的漂泊让村人们苦不堪言。从我记事起湖里已经没有村庄了,听说有些人去了东北,但大多数都在湖的周边定居下来。我们村就是这样的。
  每年的七八九月是雨季洪水泛滥的季节。村北的这段河汊有一千多米宽,当咆哮的大水奔涌而至时,在人们满怀秋收希望的眼神里,那些望不到边的玉米、大豆、高粱地瞬间成为一片汪洋。由于以前预警信息非常不畅,大多时候人们匆匆撤离时,很多生活用品甚至畜禽只能丢弃。于是,在湍急的洪水间,常常看到从上游冲下来的麦垛、草垛,以及站在上面的鸡鸭、猪羊,也有整棵的树或木头。由于水流太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很少有人敢冒险去打捞这些东西。
  汊口的湖边水流较小,发水的夜晚会有大量的小鱼小虾顺着边逆流而上。这时用手电一照,能看到黄水里稠稠糊糊、密密麻麻的鱼群。每每此时,周围村庄的人都会赶过来捞鱼捞虾。我们村因为离湖最近,所以很多人就抬个大笸箩放在河边,直接用笊篱往里捞。小鱼也就二三指长,更多的是小湖虾。发水的那些天,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院子里都会晾晒着捞来的小鱼小虾,到处臭烘烘的。不过这些小鱼小虾却是好东西,先不说晒干了可以卖,就是自家煎着吃、炸着吃,或做汤喝,都是美味。那时候村里的孩子头发稀缺钙,都是用炸湖虾来补钙的。
  庄稼淹了,村民们还得想办法抢收一些。玉米、大豆过水就死,如果有结些嫩果的,待水势缓和点儿,可以撑着船去地里收一些回来煮着吃。记得有一年地势稍高一点的地瓜地淹了快半米深,我和父亲撑着船去摸地瓜,就像采莲藕一样,采了多半船。吃起来已经有些变味了,却成了家里那一窝小猪的美食。高粱比较泼辣,即使水淹过一半,还是可以继续长到收获的。这也许就是那些年满洼都是红高粱的原因。
  有水就生鱼。天气还是太热,被淹的庄稼和野草半个月后就会逐渐开始枯烂,划船过去,不时有腥臭酸腐的味道扑来。不过泥沙沉淀后,湖水开始清澈,不知怎的突然间就会冒出大群大群的小鱼穿行其间。水中大量的营养物质为鱼儿的生长提供了丰富的食物。这些鱼儿生长很快,也为人们秋冬捕捞奠定了丰收的基础。
  在小时候的记忆里,湖水退去,唯留湖中间一大片水域,而湖边的淤泥层,就成了大片大片的沃土良田,几个月后这里又是一望无垠绿油油的麦田了!是这片肥美的水土养育了我们。过去东平县有一句广为流传的民谣:“东平州,十年九不收,收一收,吃九州。”说不清道不明的贫穷或者富庶,也许就是对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多灾多难、艰难度日,而又勤劳乐观的生活的最好写照吧!
  如今,东平湖周边、大汶河沿岸经过多年的治理,自然生态已是风景如画,人居环境已有天壤之别,人们不再为水患而担忧,不再为生存而奔波。不仅如此,随着农村生活质量逐步改善和提升,一幅祖辈们想都不敢想的美丽乡村画卷正在徐徐展开。滔滔洪水西流去,流去的还有那些永不复返的困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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