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树强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一所离家很远的山村中学任教。那是一所简陋的乡村学校,只有6个班,不足200名学生。13名教师中,除了我是远道而来的,其余都是本村或附近村的,所以校长对我格外照顾,将一间仓库腾出来给我当宿舍。
　　于是,一张坐上去吱呀作响的木床、一张简易的学生课桌,外加一盏15瓦的台灯便成了我在这个小山村中一处栖身之所。尽管夜间经常传来鼠类们的窃窃私语,但无论是在灯下批改作业,或拥坐在床上捧读小说,我的心中还是充满说不尽的满足和温馨。那时,教学和写作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1993年的中秋节我是在学校里度过的。那年我第一次接毕业班,心里感到压力重重。中秋节学校下午提前两节课放学,第二天早晨照常上早自习,我想赶回家过节是根本不现实的。尽管同事们都请我到他们家去过节,但我这人生性腼腆内向,何况又是阖家团圆的节日,我更不好意思去打扰别人了。
　　那天,天刚黑下来时,我正想到校园里散步,突然一个黑影向我走来。当黑影走近时,我才发现是我班的学生赵刚,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平时在班里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由于我刚接手这个班,对学生的情况还不太熟悉,所以对这个有些特别的学生的其他情况就更无从知晓了。
　　“老师,俺给您送月饼来了,这是俺奶奶自己做的,可好吃了。”他说着将一个大纸包递到我手里。纸包还热乎乎的,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我正想推辞,他却头也不回地匆匆消失在夜幕中。
　　我回到宿舍打开纸包,展现在我面前的是四块形状不规则的月饼,从那略显焦煳的表面就知道这是自家锅里烙出来的。我咬了一口,表皮香脆可口,内里又香又甜。正当我仔细品味这特制的手工月饼时,蓦然发现纸包里还有一张纸条。展开一看,写的竟是:老师,我不能上学了,我会永远记得您。
　　看着纸条,我惊呆了……
　　几天后,我从同事们那儿了解到,赵刚的爸爸三年前遭遇车祸去世,去年妈妈再嫁,剩下他和年近八旬的奶奶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我和同事们找到赵刚家,奶奶告诉我,孩子已经到兰州打工去了。老人念叨着:“这孩子性子倔,他认准的事儿,十头牛也拉不回。”
　　我的眼睛模糊了。离开赵家时,我偷偷在土炕上为老人留下了一百元钱。不久,我就离开了那所山村中学,再也没有见到赵刚和他的奶奶。
　　三十多年的光阴一闪即逝,带去了我许多美好的回忆,而沉淀下来的,便永远留在记忆的河床上,历久弥新。每年中秋到来之际,我都忍不住惦念赵刚,当年那个坚强的孩子,如今已人到中年,不知他可安好?
　　(本文作者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