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军

　　乖子是家乡对蝈蝈的称谓,是一种古老昆虫,也叫聒聒儿、郊游子、叫蚰子,在《诗经》中叫螽斯,是一个很雅的名字。我小时候从来没有听到有人叫蝈蝈,乡亲们都叫它乖子。
　　有一次,我听到过一段关于乖子的对话,因为涵盖了我们这儿的乖子种类,几十年过去都还记得:“哟,捉一只乖子啊?”“不是小草乖儿,还是大乖呢。”“俺捉了一只豆乖。”“今年你见铁皮乖来没有,这个模儿(方言,东西、物件的意思)咱这里一直很少见,人家老山杠捉了一只在屋檐里挂着呢!”
　　这四种乖子中,个头最大的是大乖,身体大部分是绿色,也比较坚硬,有两对翅膀,两前翅上层多为黄褐色,摩擦可发出鸣声,肚子就像元宝的形状。铁皮乖身体多为黑褐色,翅侧有些许绿颜色,脸部有些发蓝,肚子白色。豆乖多生长在豆子地里,夏季在豆地里捉豆虫,同时能捉到这种乖子,它的脸上宽下窄,翅膀竖立得更厉害一些。小草乖多在树林边,翅膀向身后伸得更长,身体上有麻点。它们的共同特点是触须细长如丝状,长而大,健壮有力,后腿发达,大腿根部较粗,下部和小腿包括最下边的爪就很细了,上面都有刺。由于后腿很有力量,其可将身体弹起,向远处跳跃很远。如果不小心,让它蹬一下,皮肤就会受伤,留下一条一两厘米的伤痕。
　　乖子较难捕捉,听到它的叫声,走过去的动静稍大,它会立即闭口。捕捉也是一种技术活儿,需要加倍小心,既不能让自己受伤,也不能把乖子的后腿弄折或弄掉。小时候,我们主要用两种方法捉它们。一是用枝条圈一个圆圈作为网口,后边挂上透明的网布。趴在地面的可用单个圈网扣,用手心虚空抓着圈口,让网布在手心,扣住它后有空间,不至于让乖子受伤,能完好捉到。悬挂在草木枝上的,用两个圈网相对来扣,也就进入网中了。二是用蚂蚱钓。乖子吃草更喜欢吃小虫,找一根长长的细棍儿,把捉来的蚂蚱用细线绑在头儿上,听到叫声伸过去,乖子就会慢慢爬过来,这时候千万别着急,如果急着去捉,它会跑掉。要等到它吃得入神时,慢慢把细棍儿收回来,放入早准备好的网袋中。它还没有警觉,就成为囊中之物了。当然也会有人徒手去捉,只要把握好火候,同样会有收获。
　　捉住的乖子,放入乖子笼,挂在门口的墙壁上,也可以挂在院子里凉棚架上。只要用心喂养,会一直鸣叫到初冬。乖子笼是用高粱秸秆插起来的,先用牙将秸秆外面的硬皮撕咬下来作为编篾放在一边备用,把里面的软瓤组成一个竖高的三棱体,将其用秸秆硬皮的编篾插起来,篾与篾之间留出宽度一致的空隙。放入乖子时先抽调几根,然后再插起来就可挂起来了。我还见过更复杂一些的乖子笼,是村里手艺精巧的人编的,但我始终没有学会。那是全部用高粱秸秆的编篾编成的,是有统一小空格的一个中空椭圆体,最终收拢起来的篾头儿伸出四个角,在椭圆体外又组成了没有边线的四方形,整体有圆有方,十分精美。记得村里有些人,会在头上戴我家乡叫席角(方言,音jué)子的斗笠边缘挂上这么一个椭圆形的乖子笼,收工的时候里面总会有一两只乖子,觉得十分风光,也让我们很眼热。
　　将捉来的乖子挂起来后,就需要记得每天喂养了。我小时候最常喂的是南瓜花,找那些南瓜秧上的花,扒出长条形的花柱,插在乖子笼的空隙处,乖子就会爬过来啃食。有时候也可以用葱头、辣椒、黄瓜头、胡萝卜等来喂养。乖子最喜欢的是我们叫“霜磨夹”的一种蚂蚱,后来我才知道这种蚂蚱学名叫“中华蚱蜢”,捉住后把它的头捏扁,伸入编篾之间的空隙挂住,乖子会猛蹿过来,大口大口地享用起来。
　　会叫的乖子都是雄虫,雌虫是不叫的。乖子喜阴喜静,但毒太阳当头照的时候叫得最欢畅。将其挂在门前向阳的墙上或凉棚架的朝阳处,能听到它更加高昂欢快的叫声“喳喳喳喳”“蛐蛐蛐蛐”。乖子的声音,是振动翅膀发出来的,那乐器就长在前翅上。天气越热翅膀振动的频率越高,声响也就越大,也越优美响亮。
　　乖子在我国传统文化中有其特殊意义,如《诗经》中的《螽斯》是祝福家族子孙繁衍绵长的。其中的“宜尔子孙”派生出的“宜子孙”“长宜子孙”多见于汉代的铜镜、玉璧、瓦当、砖铭,意为对子孙后代过上安稳幸福生活的美好祝愿。
　　初秋来临,田野里庄稼茂盛,山岭上草木碧绿,充满生机。走进大自然倾听乖子高声鸣叫,或将其搬入家中笼养一只,能增加生活的很多乐趣。
　　(本文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齐鲁文化之星、沂南县作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