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后子

　　我住的楼北侧有一个小广场,地面是由各种颜色的塑胶粒拼接出的图案,蓝的,绿的,红的,浅白色的,一个圆套着一个圆,中间的大圆圈是一个凸出地面10厘米的木质平台,既是广场的点缀,更是供孩子们展示自我的舞台。
　　这些图案和颜色让人立马联想到幼儿园,想到孩童。是的,小广场的东南角的确竖立着一个具有综合功能的“儿童乐园”,上面有一棵葵花的造型,最东面则是兔子的形象,两只大大的耳朵伸向天空。这儿童乐园以滑梯为主,从一个顶点向南向西向东各自伸展,长长的梯道亲吻着塑胶地面。向东的滑梯是螺旋状的,这样更增添了运动的乐趣和安全系数。
　　小广场被浓密的绿色包裹着,周围四季常青、三季有花。茂密的花树有白蜡、栾树、木槿、槐树、榆树、海棠、玉兰、竹子……还有几棵山楂。每到秋分前后,红黄的果实就会挣破绿叶的束缚,露出张张笑脸。这笑脸与孩子们的笑脸交相辉映,圆乎乎、肉墩墩,人见人爱。孩子们在小广场上撒欢,又跑又跳又叫,树上的鸟儿探头探脑地向下张望,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在树杈上跳来蹦去,说不上是议论是歌唱,还是为孩子们助兴。
　　冬去春来,孩子们脱去棉衣,与花草树木一起在春风里苏醒,舒展肢体,拔节生长。这时的广场最为热闹,从早到晚孩子不断,白天以三岁以下的幼童为主,哥哥姐姐们去幼儿园了,他们成了这方天地的主角。下午五点以后,上幼儿园的孩子回来了,他们“憋屈”了一天,终于迎来自由的时光,广场很快被他们占领,三岁以下的孩童就成了看客。至于双休日,孩子们来广场是不分时段的,男孩,女孩,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牵手的,自己跑的,骑小车的,自备玩具的,各路英豪直奔小广场而来。伴随而来的家长,手里大多提着个水壶,跟在后头,不时往孩子嘴里灌一口水。饭可少吃,供水一定要及时,不为别的,害怕孩子生病,一生病,全家揪心啊。来到小广场的孩子们,有的爬滑梯,有的骑车,有的投球,有的玩枪弹,有的吹着气泡,有的玩着小鸡小鸭,有的跑,有的跳,阵阵欢笑不时从广场溢出。偶尔还会传来哭声叫声,有孩子摔倒,有孩子因争地盘、争玩具扭打在一起,家长们会迅速上前劝架,赶快化解矛盾。哈哈,一眨眼,孩子们又破涕为笑,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夏天是难熬的,中午时分,热浪蒸腾,小广场甚而整个院落里空无一人。一旦太阳落山,大人小孩子吹了集合号一般聚集过来,享受傍晚的那丝丝清凉。相伴而来的家长,除带水壶外,还多了一把大大的蒲扇。这是夏天的标配,靠它与蚊子进行抗争。扇子往孩子身上不停地拍打,一刻也不敢懈怠。尽管这样,孩子那稚嫩的皮肤上,还是被叮起一个个红疙瘩。小广场上的喧嚣声会持续到很晚,八九点钟还有孩子追逐打闹。物业来劝:“别再吵了,楼上老爷爷不愿意了。”“就他事多,谁家没有孩子?不管他。”家长们嘟噜着。嘟噜归嘟噜,毕竟天色已晚,鸟归巢,人回家,广场上很快安静下来,与周边的花草树木、楼房、车棚,一同隐进浓浓的夜色里,结束一天的日常。
　　光阴荏苒,不知不觉山坡上的爬山虎又红了。几场细雨过后,来到这座城市一年中难得的清凉时节,一早一晚不冷不热不湿不燥,会持续一个月左右,恰似人生少有的欢畅。大人、孩子倍加珍惜这清爽时光,小广场上人满为患,孩子欢快的身影赛过蓝天上飘过的白云。
　　秋末冬初,早晚温差加大,白昼越来越短,孩子们来小广场的频率大大降低,只会见到几个稀疏的身影。隆冬时节,小广场变得更加冷清,偶尔有孩童出现,也是中午阳光正好时刻。棉衣、棉帽、围脖、手套,个个包装得似圆球,在滑梯上蹭上蹭下。站在旁边的家长聊着家常:“听说你家老二又感冒了?”“可不是,咳嗽厉害,到李大夫那里贴的肚脐贴。”“陈大夫看得也好,药剂小,两服中药就好。”“嗨,到了幼儿园没有不长病的,交叉传染。”挺着,盼着,盼着严冬快快过去,春天早点到来。
　　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雪天了。雪花刚刚停止翻飞的当儿,小广场上定会冒出几个孩子,他们要么奔跑着打雪仗,要么堆起一个个雪人,在冰天雪地尽情享受大自然的恩赐和童年的快乐。在雪地里玩耍者,以偏大的孩子居多,那些刚会走路的幼童是不具备玩雪资格的,只有从家里的窗口往下张望——什么时候我才有一张长大的脸?
　　搬来居住转眼五年。刚来时,小外孙才两岁,走路都走不稳,家人整天动员他到小广场上去,他总是用一双胆怯的眼神打量着下面的世界,然后牙牙地说:“不去,不去。”好说歹说下去了,一会儿就闹着回家。三四岁时就变了,变成了小广场上的常客。尤其上了幼儿园后,认识的伙伴越来越多,一放学就往广场上跑,打滑梯、打水枪、骑滑板、捉迷藏……活动半径总是以小广场为圆心而展开,追都追不上。当然,他偶尔还会站在广场中间那木质的舞台上,学着明星的样子,唱着从幼儿园学来的歌,摇头晃脑地一展歌喉,引来阵阵掌声。你让他回家,那可难了!外孙上学后,做完作业,偶尔也会往楼下的小广场张望,但眼神似乎变得复杂起来。若此时再动员他下去,他会不屑地说:“有啥可玩的,全是一帮小不点,太幼稚。”
　　的确,已上学的孩子很少有再光顾小广场的了,或许他们课外作业太多；或许放学太晚,已来不及追求轻松；或许他们确实看不上那些踉踉跄跄走路的小不点,从心里觉得自己高出一截。别管怎么说,一拨拨孩子接续着,似广场边上的树长高了长壮了,催得一批批大人生出华发,一批批老人弯了腰。
　　这不,感觉七楼上老李家的孙子昨天刚刚出生,可转眼就在小广场上跑了。在不经意的时光里,总是自家的孩子长得慢,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快啊。小广场见证了生命的变化。
　　(本文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