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理群:

让诗歌伴随一生

齐鲁晚报     2019年09月28日

  所谓“诗教”,按我们的理解,它有广义和狭义两个方面。我们注重的是其中的一个合理因素,即对人的心性、内在精神世界以及人伦关系的重视,强调诗歌对提升、净化人的心灵的作用,移风易俗的作用。由此,我们想起了人们已经熟知的“人诗意地栖居”的理念,这样的联想大概是有道理的。一位中学老师对这一理念作了这样的阐述:“人生活在两个世界里。首先我们生活在现实世界里,生活在一个世俗化的世界里,生活在一个充满着丑陋和污浊的世界里。但这绝不是生活的全部。我们每一个人还拥有另外一个世界,那是一个意义的世界,是一个诗意的世界”。这位老师说,“为了一种诗意的生活”,这就是我们今天需要阅读诗歌的“第一条理由”(马小平:《走近诗歌》)。
  这自然是有感而发:今天,人的情感的沙化,趣味的粗鄙,精神的沉沦,心灵的扭曲,人伦的丧失,人际关系的冷漠,都已十分严重。面对这样的现实,我们作为普通的教师、学者,普通百姓,总体上会有无能为力之感;但我们还可以“救出我自己”,这就是我经常说的,我们至少可以在自己和周围的小圈子里,创造一种“有意义的生活”“诗意的生活”。这绝不是对现实的逃避,恰恰是以我们自己的方式,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精神失落的现实的补救。而要创造有意义的诗意的生活,最重要也是最简捷的途径,就是阅读诗歌。这也是我们提出“让诗歌伴随一生”的理念的最基本的意义:在不间断的诗歌阅读中,人将永远保持对生命意义的探寻,对真、善、美的向往与追求,永远保持不断提升和净化自我心灵的态势,这确实是一个人一生的生命命题,也是我们面对假、恶、丑,必须坚守的最后的人生底线。
  “诗教”,还有一层意义,就是重视和强调诗歌在儿童和青少年教育中的特殊作用,这也是诗歌的教化功能的一个重要方面。
  这首先是基于诗歌和儿童、青少年本原性的亲和力,诗与童心的内在契合。如一位儿童文学研究者所说:“人天生即具备歌唱的本能”,“在声音与节奏、韵律与情感之间,儿童天生即与诗有一种最亲密的联系”,诗的创造“植根于这种原初的天才的想象力和本质性的儿童精神生活中”(李咏吟:《诗教与儿童精神生活的自由》)。如一位中学老师所说:“几乎在每一个人的一生中,都有一段诗意盎然的岁月,那是多愁善感、混沌初开的青春期,迷惘执著的深情,敏感纤细的心灵,仿佛只有诗歌才能诉说满腹的心思,书写对生活的最初的感应,因而,每个年轻人天生就是诗人。”(严凌君:《人间的诗意——人生抒情诗读本·前言》)
  于是,就有了阅读诗歌的第二条理由:“诗歌是教育,而且是最好的教育,它增进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因为诗歌是诗人灵魂的产物,灵魂的交谈方式是最能抵达根本的交流方式”,而且“诗歌能够使我们获得对世界最好的理解”。(马小平:《走近诗歌》)
  而儿童教育学者们更看重诗歌的两个教育功能:首先,诗教“不仅适合儿童的天性”,而且“有助于激活(孩子自身潜在的)人类本原的精神自由与想象力”;而儿童心灵自由的保护与培育,又是人的“生命中最伟大的事件”,这不仅对儿童个体生命的终身发展,而且对民族精神的健全发展,都是至关重要的。其二,诗教“有助于儿童建立个人与古典文明或民族思想文化价值传统”,以及人类文明传统之间的“亲和联系”(李咏吟:《诗教与儿童精神生活的自由》)。这也是由诗歌的本性、本质所决定的:诗在文学的文类中,是最具精神性的,因此,杰出、伟大的诗人的诗,总是集中了时代的个体精神、民族精神和人类精神。在这个意义上说,读诗,特别是经典诗歌,是承接民族和人类文明精神成果的最佳途径。
  (本文节选自旧版《诗歌读本》总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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