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书外乾坤大

——吴伯箫《烟尘集》引出的故事

齐鲁晚报     2019年11月09日

  □张期鹏

  德州书友刘中蔚知我集藏吴伯箫资料,一日告我,他藏有一本吴伯箫签名著作,想转送于我。我连连推却。因为中蔚靠卖书养家,一本吴伯箫签名本,少说也得几千元。我给他钱他又不要,实在不能接受这份美意。但中蔚是个说到做到、有点执拗的人,不几天,他竟将书寄来了,是吴伯箫的散文选集《烟尘集》。
  我拿着这本书,心中有些惶恐。怎样才能回报中蔚的厚馈呢?一介书生,别无所长,我只能尽量想办法解读出这本赠书中蕴藏的一些有意味的信息,算是对中蔚的一个交代吧。
  散文选集《烟尘集》共有两个版本,此书为上海文艺出版社1979年9月出版的新1版。说是新版,距今也有整整四十年了。
  那么,“老版”《烟尘集》是哪一年出的呢?1955年7月,作家出版社。“老版”共有22篇文章,是从吴伯箫此前出版的散文集《羽书》《潞安风物》《黑红点》中选出来的,另加了一篇《记乱离》。1955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十周年,此书出版的用意是十分明显的。正如吴伯箫在《后记》中所说:“这本集子里的文章是抗日战争中若干斗争生活的记录。从抗战的酝酿,抗战初期的游击战争的胜利,抗战中期敌后战争的深入和开展,直到抗日民主根据地的生产建设。……将作者耳闻的,目睹的,亲身经历的摆在读者面前,也算斗争生活的一点纪念。”
  时间过去了24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又推出了这样一个新版本。它的“新”处,就是增加了解放战争时期写的《出发点》等六篇文章,与此前的“烟尘”在时间上衔接,构成了吴伯箫对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两个重要历史阶段的文学书写。
  这本书是吴伯箫签赠给谁的呢?我刚拿到时也是一头雾水,因为吴伯箫只在扉页上用毛笔写了几个字——“极苍同志指正 吴伯箫 一九八〇年春节”。单凭这点信息,若在以前,想知道受赠者恐怕是很难很难的。但在如今这个网络时代,一切又变得极为简单。我通过网上搜索,并与我的老师张欣先生通过微信交流、讨论,很快就断定这个“极苍”是山西大学中文系教授靳极苍先生。
  极苍先生原名德俊,字极苍,河北徐水人。1907年出生,比吴伯箫小一岁;但他直到2006年才去世,是名副其实的百岁老人,又比吴伯箫长寿23年。他1925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与吴伯箫是同校同级不同系的同学。后又进入北京大学国学研究所,师从梁启超、胡适、鲁迅、黄侃、钱玄同、黎锦熙诸名家。大学毕业后,先后任南京中央大学、兰州大学、山西大学教授。他在某些特殊的历史时期屡遭迫害、饱经磨难,但仍不屈不挠、一心向学。他的一生著述颇丰,是卓有成就的国学大家。
  我很想通过山西的书友了解靳极苍先生的情况,新泰书友阿滢帮我联系到的太原书友赵柱家,是靳老先生生前的朋友,也是我书来信往已有数年的未见面的朋友。我电话打过去,我们都不由自主地笑了。世界真是如此之大又如此之小。
  柱家先生告诉我,靳老生前,他曾经常前往请教,受益很多。但他并没有听说靳老与吴伯箫先生的交往,具体情况还需查证。他同时告诉我,靳老夫人杨秀珍是山东青州人,齐白石的八大女弟子之一,画艺精湛,誉满画坛。她与靳老一样,也是山西大学教授、百岁老人。
  一个签名引出了两个德高学硕的大家,让我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太原,投向了山西大学。这奇妙的文字之缘和纸上旅行,真可算是人生一大乐事。
  我今天为这本《烟尘集》留下这段文字,是想告诉人们,一本书真是有生命的。它的生命,不仅在书的内容、书的本身,还在于书之外那些经历、那些故事。书中乾坤大,书外的乾坤也大。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就是每天与它同呼共吸、相依相存。书与人,是一个生命的共同体。只不过,这个共同体不是相互占有,而是一个气息相通、情感环流的过程。比如这本书,我们已经不能说它是谁的书。因为在它身上,不仅有了吴伯箫、靳极苍先生的温暖,还有了张欣老师和刘中蔚、自牧、阿滢、赵柱家等许多书友的影子。它的内涵与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这本书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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