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聊斋的狐鬼世界》
张国风 著
天津人民出版社
□王淼
张国风先生的新著《聊斋的狐鬼世界》是一部解读《聊斋志异》的小书。书中收录了张先生的四十多篇有关《聊斋》的评论文章,这些文章围绕着《聊斋》的人物和故事,或者就单篇进行点评,或者对全书进行综合解析,其文字深入浅出,饶有兴味,以一种雅俗共赏的方式揭示出蒲松龄的个人境遇与其创作之间的关系,引领读者进入《聊斋》的世界。
蒲松龄创作《聊斋志异》,其实是与蒲松龄的平生经历密切相关的,张先生解读《聊斋志异》,首先将《聊斋志异》与蒲松龄的个人命运联系在一起——结合蒲松龄的个人命运,对《聊斋志异》的文本进行解析。众所周知,蒲松龄是个乡村秀才,淹蹇场屋,屡试不第,一生想进“体制内”,却始终难遂心愿。有着绝世的才华,却只能满怀委屈地生活在社会最底层,蒲松龄只能在内心重构一个世界,于是,他开始写作《聊斋志异》,在超现实的想象中融入自己的体验,来抒写性灵,挥洒个性,曲折、隐晦地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诚如张先生所言,蒲松龄对满清的统治没有好感,他在《促织》《红玉》《梦狼》等篇中写社会黑暗、贪官横行,即是借神怪的世界批判现实。蒲松龄对科举之害有着更加痛切的认识,他在《王子安》中描摹秀才入闱时的七种麻木猥琐、呆痴迷狂的状态,在《叶生》中感叹科举失利后的向隅而泣与穷途末路,毋宁说正是蒲松龄本人怀才不遇、落拓江湖的自况。如此种种,只有结合蒲松龄“求胜心切,志在必得,一旦受挫,则更加难以接受”的个人遭遇,才能够看得更加清晰。
蒲松龄最为成功的文字,自然是对爱情的描写,像天真烂漫的婴宁与王子服,像情之所钟、生死以之的连城与乔生,像富有青春活力的秋容、小谢与陶望三……均是《聊斋志异》中脍炙人口的爱情故事。这些爱情故事自然有着一定的审美价值和感人力量,同时也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反映了蒲松龄本人的思想意识与生活观念。对此,张先生敏锐地指出,蒲松龄显然深谙男性心理,他始终对男人的好色与轻狂抱有宽容的态度,而他笔下的女人们,则大多以自荐枕席的方式来到男人身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自觉奉献,不求回报。男人有怀才不遇的心态,女人有女为悦己者容的心理,所谓“一夫多妻,娇妻美妾,则蒲氏之多为男子着想,亦不言而喻。”在蒲松龄的道德观和男女观背后,实际上隐藏着他根深蒂固的夫权思想——蒲松龄既有传统男性的自私,又对受侮辱、受伤害的女性抱有深切的同情;既想尽享齐人之乐,也会歌颂知己之爱、生死之情,这种无法调合的矛盾,恰是蒲松龄无法超越的时代局限。
对于《聊斋志异》,老舍先生有过这样的评价:“鬼狐有性格,笑骂成文章。”的确,在蒲松龄笔下,无论“容华绝代、笑容可掬”的婴宁,还是“倾国之姝”的莲香和“风流佳丽”的李氏……她们或者性感大方,或者温柔多情,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特征和个性。而《聊斋志异》里的故事,无论再离奇,再耸人听闻,蒲松龄也总会安排一个合情合理的情节,让你挑不出一点勉强的地方。张先生把《聊斋志异》称作“小说史上的奇迹”,说蒲松龄作为一个小说家的伟大之处,即在于他在平淡无奇的日常中揭示出生活最深刻的秘密,可谓一语中的。
《聊斋志异》的内容涉及三教九流,写尽人间百态,无疑包含着极其丰富的社会历史信息。然而,对于一般读者而言,如果不加点拨,他们或许会更加专注于书中的故事,从而忽略了书中传递的社会历史信息。张先生的《聊斋的狐鬼世界》可谓打开了一条正确走进《聊斋志异》的路径,对于一般读者真正领悟《聊斋志异》的微妙之处颇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