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西斯”到底是个啥
2015年04月04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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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手扶“法西斯”的雕像。

法国“准国徽”上的“法西斯”标志。
纳粹德国的“卐”字虽然最为出名,却只是希特勒山寨出来的一个logo。法西斯“正统”的标志其实是一束捆绑在一起的木棍和一把斧头。这个符号起源于古罗马,其拉丁语读音就是法西斯(fasces)。现在,你去欧美逛一圈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个“臭名昭著”的符号其实一直被西方人用到今天。如此奇葩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呢?这就要说说“法西斯”的原意。
本报记者 王昱
在如今的商业策划中,一个好的logo设计往往是成功的一半。而在20世纪,以举国之力干坏事也要有个logo。在德意日三个法西斯中,从小到大饱受军校教育摧残的日本军国主义者就不懂这一套,直接举着国旗出来混。德意两国相比日本是比较有“创意”的,分别创造了万字旗和法西斯这两个专属标志。恰恰在这两个标志中,我们能解读法西斯主义者到底在想些啥,以及法西斯主义到底是个啥。
“误上贼船”的卐字符
20世纪50年代,周恩来总理在中南海设宴招待外宾时,就曾因菜肴中一个萝卜雕刻的“卍”图案,上菜时在菜汤里翻转,成了德国法西斯常用的“卐”,引发来宾误会。周总理解释说,这个符号弄反了,“卍”在佛教中是吉祥如意的意思,结尾他打趣说:“就是法西斯也没关系么,大家一起消灭法西斯(把菜吃了)。”这个故事意在称赞周总理高超的外交艺术,却点出了一个殊堪玩味的细节:佛教中的吉祥符号“卍”和德国纳粹的“卐”太像了。大慈大悲的佛祖,怎么会碰上那样一个穷凶极恶的“撞衫”者呢?
事情要从公元前3000年说起,在当时的高加索山一带突然崛起了一个名叫雅利安人的部族,这群人据说相当牛掰,征服了南到南亚次大陆(印度)、北到欧罗巴的大片土地。遗憾的是,雅利安人忙于四处掐架,却忽略了精神文明建设,自己既没有文字也不搞房地产建设,折腾得19世纪的考古学家只能从语言和符号学的角度,影影绰绰地猜测有这么个种族,而“卐”这个在古印度、波斯、希腊、埃及、特洛伊的历史上都出现过的神秘符号,成了这种猜测的最有力明证。
其实,最初这个符号右旋还是左旋纯属随意,据说雅利安人把它看成是太阳或火的象征,既然是火焰,自然就既能温暖人心,又能侵略如火,所以雅利安人好事坏事都用它,成了雅利安人“到此一战”的标志。佛教用它做标志,自然是取其积极的意义;至于德国法西斯,用这个标志则是另有所图。
一战中的协约国集团被胖揍一顿,让德国在战后出产了如希特勒般大量既失业又失意的愤青,这帮人苦于德国丧失了民族自信,急于在故纸堆里寻找一点本民族曾经如何牛的证据。由于德国人在血统上能跟曾经非常牛的雅利安人沾上一点点关系,这个“祖宗”就成了德国纳粹党赖以宣扬民粹主义的理论基石,“卐”也被借用过来,受到顶礼膜拜。希特勒在《我的奋斗》一书中如此解释纳粹党旗的含义:“红色象征我们这个运动的社会意义,白色象征民族主义思想,‘卐’象征争取雅利安人胜利斗争的使命。”
然而,即便是忽悠,有时也是看人的。对于以善于思辨著称的德国人来说,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和标志是不够的,纳粹党必须解答一个问题——既然我们祖先这么牛,德意志自带主角光环,为啥我们在一战中输得那么惨呢?要把这个问题说通,得找个背黑锅的,于是希特勒找上了犹太人。
在二战以前的欧洲历史上,出点啥事儿就赖犹太人几乎是欧洲人的一个本能反应,意大利闹黑死病怪犹太人,法国丢了机密文件怪犹太人(臭名昭著的德莱弗斯案),俄罗斯沙皇遇刺怪犹太人,就连莎士比亚需要个反派形象都得从犹太人身上找。相比之下,直到一战前,德国在反犹方面的案底似乎还比周边国家干净些。可能因为这一点,让犹太人在德国社会生活中的出镜率稍微高了点,这为希特勒罗织“犹太人背后捅刀”的歪理增加了筹码。
今天我们知道这纯粹是胡说,但在当时,纳粹的这套阴谋论真不好破:最早提出要利用世界大战解体德意志帝国的“神秘组织”是犹太人创立的,一战中煽动工人起义的领袖罗莎·卢森堡是犹太人,在最关键时刻拒绝继续提供对德国贷款的银行家又是以罗斯柴尔德家族为首的犹太财团。德国在一战中的战败被说成是犹太人筹划已久的阴谋,全国上下都患上了受迫害妄想症。
至此,希特勒的歪理算是说通了:雅利安人战无不胜,作为雅利安后裔的日耳曼人本来也该战无不胜,可惜因为有了犹太人,一战中我们被卖了,把这帮人清除出去,重来一遍,德国准赢。
其实,希特勒的这套理论简陋至极,充满了“一阵顶破天”的地摊成功学气息。但政治有时就是这样,想要忽悠民众跟你蛮干,理论的简陋反而是个优势,因为大部分人搞不懂太高大上的东西。德国的法西斯理论重在种族主义,跟任何理论一样,法西斯主义还需要“制度建设”,而对于这一点,我们需要翻过阿尔卑斯山,到山那边的意大利去寻找。
“广受欢迎”的法西斯
纳粹德国的“卐”虽然最出名,却只是希特勒山寨出来的logo。法西斯“正统”的标志其实是一束捆绑在一起的木棍和一把斧头,这个符号起源于古罗马,其拉丁语读音就是法西斯(fasces)。
真正对法西斯符号有印象之后,再去欧美逛一圈你会大吃一惊:这个符号一直被西方人用到今天。比如,二战期间被法西斯国家虐得最惨的法国,其“准国徽”的中央就赫然矗立着那捆木棍和一把斧头。至于二战中打法西斯最来劲的美国,法西斯符号简直成了其政治生活中的必备品——美国人把它雕刻在国会大堂的背后、林肯纪念堂雕像的扶手下,甚至连硬币上都有。美法这些反法西斯阵营的中坚力量,对法西斯符号本身并不抵制。如此奇葩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呢?这就要说说“法西斯”的原意。
看过点欧美古装剧的人应该对古罗马的政治体制印象深刻,这个文明可谓盛开在人类古典时代的一朵奇葩:当世界其他地方的先民还在沿袭猴群似的“胜者为王”规则时,罗马人的制度建设已相当有逼格了:议论国事靠在元老院吵架,领导人靠选举产生,整得跟今天美国人选总统似的。其实,罗马人并非一开始就走高端路线。在建国之初,罗马也有过国王,只不过最后一任国王实在太没底线,在前线领兵打仗,居然能抽空回国睡手下的老婆(对此段八卦感兴趣的读者可参阅莎翁的《鲁克丽丝失贞记》)。于是忍无可忍的罗马人把国王废了,搞起了共和制度。
然而,虽然不用受国王的气了,罗马人却紧接着遇到了一个后世所有国家走向共和后都会遇到的大问题——权威没了,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贵族跟平民之间就如何对国家收益进行分成吵得不可开交。闹得最凶的时候,平民不仅罢工,而且“罢战”,专挑外敌入侵的当口拒绝服兵役,聚集在罗马近郊的卡皮图尔山上闹情绪。如此这般折腾了几次、付出巨大损失之后,罗马人得出个教训:民主平时讲可以,生死存亡之时,还是需要让领导者有点杀伐决断的绝对权威。
于是,罗马人创立了独裁官等一系列职位,专门负责在国家紧急时刻救场。为树立威信,独裁官创立了五花八门的各种刑罚,其中最骇人听闻的就是用“法西斯”对犯人执行死刑:行刑者先用棒束对犯人乱揍一通,而后在其最痛苦时抽出斧子砍下其头颅。久而久之,这项刑罚在罗马民众中创出了“品牌效应”,独裁官没事儿时也喜欢让随从举着刑具在街上鸣锣开道,搞宣传。于是“法西斯”成了独裁官代表的权力的代名词,意在告诫民众在危急时刻要保持团结。
与今人印象中民主的罗马不同,真实的罗马其实是一个平时民主、战时独裁的二元体制国家。这套理念被近代西方的共和制借鉴,法西斯符号也被继承下来,成了“合众为一”的象征,这就是欧美国家至今仍使用这个符号的原因。或者说,他们是在用这个符号抒情。
故事讲到这里,法西斯的形象本来还挺好,无奈的是,自居为罗马人后代的意大利人,把这情抒得有点过了。
一战中,意大利虽然是战胜国,但赢得实在窝囊,直到战争结束还被奥匈帝国占了土地。虽然意大利对胜利的贡献几乎为“负分”,盟友们却未让其“滚粗”,负责战后分赃的巴黎和会不仅让它参加了,还尊以五大国的地位。
不过,面子虽然给足,里子却压根就没想给。时任意大利总理的奥兰多原来是个大学教授,在巴黎和会上讲课瘾突然发作,也不管盟友们愿不愿意听,从罗马时代开始,滔滔不绝地喷起了“意大利地中海权益”。之后,他发现根本没人听讲,遂一气之下愤然回国,但时隔不久,他唯恐和会签订的条约使意大利处于更为不利的地位,又悄悄返回和会,继续唠他那套没人听的嗑儿。
走的时候没人欢送,回来了没人欢迎,啥好处也没捞到,只是欧洲凭空多了个笑柄。奥兰多总理的“打酱油之旅”让意大利人民很受伤,反思了半天得出结论——教授治国靠不住,跟列强谈“自古以来”没用,得换个流氓来,学习古罗马,以威权治国。
说来也巧,就在巴黎和会召开的1919年,墨索里尼成立了“法西斯战斗团”,后来又改组为法西斯党。混黑社会出身的墨索里尼的确如民所愿是个大流氓,虽然后来证明其对外战争纯属卖萌,但此时搞窝里斗却一个顶俩。为了上位,法西斯党诽谤、斗殴、暗杀、绑票无所不用其极,还美其名曰是在弘扬罗马威权治国的传统。仅仅三年后,法西斯党就通过所谓的“向罗马进军”夺来了政权,意大利成为最早确立这类流氓政权的国家。原本没啥贬义的”法西斯”符号,陪着这个硬要将它往自己身上扯的政权,终于遗臭万年了。
“卐”本来象征着光明,“法西斯”在欧洲更是随处可见,最凶恶的魔鬼往往喜欢蒙上最美丽的面纱行走世间。站在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的今天,法西斯主义似乎已经离我们很远,可是重温“法西斯”的演变史,重新打量讲阴谋论出身的希特勒,和打着“复兴罗马”旗号上位的墨索里尼,你会感到类似的场景离我们并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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