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年

    这是一个普通的傍晚。母亲和姐姐们在厨房里忙活着，我和爸爸一个斟一个饮，夕阳透过窗棂，照进墙壁的一角，满屋金黄。

    铁铲和铁锅摩擦，吱吱呀呀地响个不停，难听至极。恍惚间，却如电光石火一样，好像看到了老屋里那黑暗的锅灶，燃着的不甚明亮的烛。也是这样的一个傍晚，屋子里却黑暗了许多，案板也要更加老旧一些，只有灶下的火光发出的颜色如夕照一样。是谁在边拉着风箱边添加着柴火？是我吗？是我吧，但我懒得去拉风箱；是姐姐们吗？她们必定还要照看着锅里的菜。

    屋外，是慢慢袭来的黑暗，数不清的烟囱同时在这个村子上空冒着炊烟，正是鸡鸭上笼的时刻，赶鸭唤鸡的声音此起彼伏。同时也是喂猪的时刻，家家户户的猪圈里同时传出猪崽儿发出的欢快的声音，母亲则满意地看着正在抢食的猪崽儿们。也许我们还正在胡同里“撞拐”，也许正在大队院里和玩伴们旋转着陀螺。无一例外地，我们都几乎同时听到了母亲喊我们回家吃饭的声音。性急的母亲边骂边来拧孩子的耳朵了，必须要回家了。

    接下来，是一家人围坐在桌旁吃饭的时间了，电灯会亮的，但不很明亮，母亲舀饭，姐姐们端饭，我选一个离父亲远一点的位置坐下。那是一只简陋的小圆桌，红色，低矮，桌上有一道裂缝，有些油腻，在灯下泛着光。吃饭时很少有人说话，偶尔父母会嫌我这顿吃得太少。“再舀一小勺吧？”像命令也像哀求。趁我同意的空，会迅速拿起我的碗，盛上一大碗，我立即表示抗议，站起来就要走：“又哄人，不吃了。”母亲则连忙说：“好吧，好吧，再倒回去。”恋恋不舍地往锅里倒回一点……

    这是2010年秋天的一个下午。妻子和女儿去了岳父家，我独自来到父母家，姐姐们正和母亲蒸馒头。见我回来，父亲赶紧去倒水泡茶。

    父亲，母亲，大姐，二姐，我，五口之家，自我记忆之始，一直是这样排列着，每日里睁开双眼看到的人，一起吃饭的人，一起去劳作的人，训斥我也罢，表扬我也罢，总之，在每个日子里，总是这几个人和我在一起，一下子不知过了多少年。小时竟然以为，这五口之家要永远这样了，这就是家的唯一含义了。

    然而，三十几年竟然一下子就这样过去了。姐弟三人陆续结婚生子，从大家到了小家，最亲最爱的人从父母兄弟也渐渐转至妻子儿女，沉浸在小家庭的幸福中，慢慢淡忘了儿时的家。

    今日，姐弟三人竟然又如十几年前一样齐聚在父母膝下，一同坐在桌前吃饭，此情此景，何其熟悉，又何其陌生啊。

    原来时空可以转换，全在我们的一念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