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父母,黄土高原上的右玉城,几个名词交汇在一起就是我奔波十多个小时回到的家。回来了,带着惊喜和陌生交织的感觉,回到了生活20多年的故乡。黄狗摇着尾巴出来一阵欢腾,鸡在寒风中蜷缩着打鸣,耳朵里传来的都是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在心里埋藏多年,一下蹦出来,轻轻吻着我的心。
年三十的天气很好,阳光粲然,天如蓝玻璃一般明净,夜里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满天密密匝匝的星星。白天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贴对联,没有一家选择用毛笔去写,全部都是工业印制的红纸金字,用面粉煮成糨糊,粘在或水泥或木质的门上。一个时辰里,瑟瑟寒风中,灰色调的小镇上突然飘起鲜艳的红色,空气中也荡漾起满锅炖羊肉香。年轻人都在这一天穿新衣,所有人都在用全新的姿态迎接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即使在零下二十六度的寒风中冻得满脸通红,也在所不惜。
傍晚的时候没有飘雪,刮起了风。父亲颤巍巍地站在一张木质凳子上挂灯笼,麻雀和喜鹊也回巢穴逐渐安静下来。打开电视,几乎每个频道都在为除夕夜做准备,我盯着火炉里通红的炭火发呆。厨房里飘来鸡、猪、鱼、羊肉的香味,即使很穷的人家也会为了过年而置办这些年货。对黄土高原上的人来说,芹菜黄瓜缺了算不得什么,肉菜齐全却是一年富足的象征。
夜幕慢慢地落下,湛蓝的天被抹成铅灰色,刺骨寒气慢慢氤氲开来。这个时候,院子里响起零星的鞭炮声,时间在年的气氛中如同漏沙,被纤细的节日传统精心雕刻,静待最后一刻的成形出炉。
终于来临。一年中忙碌或者感伤,十二个月吵闹或坎坷,都暂时停下来为春节祝福。午夜十二点,此起彼伏的炮声、风声、忙碌声,形成大年夜欢腾的交响乐。镇上没有高楼的阻挡,张家能看见李家放了什么烟火,李家能听到张家的万头大鞭炮。简直是烟火盛会,虽然大家的消费水平都差不多,但是孩子们的热闹并不在乎这些,他们新鲜的是东边放了火树银花,西边又放了说不上名的好看烟花,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态给孩子们带来了莫大的快乐。
镇上的人习惯用玉米秆围旺火,或者用捡来的干树枝,总之是不烧煤的。旧年里有这样的习俗,要在午夜干干净净的院子里敞开门,迎接财神到来。但是不能在地上洒水,否则财神进不了家门。对于习俗,人们自然是尊重的,所以恭恭敬敬地守候在燃起的旺火旁。浓浓的烟升起来,围着旺火绕三圈,来年就会顺利。我和妹妹绕了三圈,然后郑重其事地双手合十,隔着火苗,我恍恍惚惚看到一个升腾的笑容,飘浮在十几年的人间烟火中,流水一般漫过飘渺人生。
嗑瓜子,剥花生,吃了来年能翻身的番薯,眯着眼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脑子里漆黑一片,忙碌了很长时间,不知什么时候就在零星的鞭炮声中睡着了。我默默地祈求做个美梦,为年复一年的新年祝福。
□李啸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