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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04月23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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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何阳依然神采奕奕。 |  | 何阳当年出版的《点遍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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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片 本报记者 任鹏
无论面对什么人,何阳总要不可避免地陷入过往与未来的纠缠中。
曾经盛名远播,到处是鲜花掌声,那是何阳的美好时光。特殊时代给他冠以“点子大王”的称号。
这带有浓厚草莽色彩与丛林意味。
十年牢狱将人生分割成两段。当他重出江湖时发现,商业策划行业已换了模样,超百万从业人员,细化完善、门类齐全。
我们选择何阳,因为他身上打上了两个时代的烙印。上世纪90年代初,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过程中,充满了对知识创造财富的渴望与狂热,彼时,何阳恰好出现了。
他在1992年前后两段的经历足以说明,被环境约束的人生曾经比想象的更狭窄。而随着1992年的到来,个人一旦被解放,人生便有了无数种可能。
“现在任务不断,
国内外的都帮着做”
56岁的何阳很忙。
约好的访问推迟了20天,直到3月26日中午,他才有时间。
这20天,何阳去了趟绵阳,又在法国呆了10天。
何阳用“埋头苦干”形容请他去策划的绵阳那家年销售额35亿的农产品企业,“做到这么大,竟没几个人听说过”。
“人吃药外面包个糖衣,动物饲料就不能包一层吗?鸡鸭吃的裹一层鱼衣虾衣,把饲料做成虫子形状。”
这像极了何阳20年前最火时,出点子的抖机灵、搞创意。
接着,他甩下句:“他们一拍脑袋,说做了这么多年饲料咋没想到?”以此说明对方的满意程度。
法国之行是参加北京尚8文化集团在法国外交部举行的艺术8开幕仪式。
何阳在这家集团负责文化产业策划,创立20多年的何阳工作室,也一并带进新单位。
何阳津津乐道地介绍了一年来的策划案,从武汉东湖品牌推广,说到与TCL乐华彩电的合作。
当然,他更乐意花多些时间,详细讲述被金三角经济开发区邀请,前往金三角做旅游策划的经历。“请的都是国内几个著名策划人。”何阳说。
这种满世界飞去给企业出谋划策的忙碌,让何阳找到些当年叱咤风云的感觉。
“做这些单纯为了钱吗?积蓄足够我花的,这个年纪花不着多少钱。”办公桌后,挂着他自己手书的四个字“无欲则刚”,字迹张扬,没有羁绊。
这手字,是他在监狱里练成的。
“现在任务不断,国内外的都帮着做。”他努力想证明,“点子大王”还是有市场的。
何阳开了两个博客,更新很勤,应者寥寥,多数博文没有一个评论。
一位网友希望何阳出点子让博客“有点人气”。
何阳迅速回复了,“我已经不在意什么人气了,愿意看就看看。”
“什么时候见人民日报
刊登个人挣钱的事?”
尽管这么说,在熟悉的人看来,何阳并不甘心。
他家里挂的几平米大小的纸板可以证明,上面密密麻麻印着当年报道何阳的版面,中间的一张中国地图上,贴着何阳作报告盛况的照片。
“哗一下,我就马上进入状态了。”何阳认为,出狱这三年,不需要恢复阶段。并且,他觉得自己的市场更大了。
何阳还是有些底气的。今年1月,他在一家网站的一年顾问权刚结束,这家网站在去年初一次特殊人才拍卖会上拍走了何阳的一年顾问权,年薪100万元。
不过他还是叹息,现在远不能和20年前比较。
何阳有理由回忆,当年他实在太火了,成名,在1992年。
当时围绕在“点子大王”身边的是,笑脸相迎奉之为上宾的各地官员,渴望被点拨一夜暴富的企业主,还有举着签名本的兴奋的听众。
现在来看,这些火爆的甚至带奇幻色彩的几乎每个城市陷入的疯狂无法让人相信,但这种热度,从何阳随身携带的电脑里分门别类的资料中能看清楚。
“当年,哪些报纸报道过你?”
何阳抬抬眼,顿顿说:“我去了这么多地方,还没碰到不采访我的报纸。”
接着,他挨个念叨报道过他的媒体,甚至没理会记者抛出的问题。
他最看重的,还是人民日报1992年9月1日头版报道:《何阳卖点子赚了40万》。党报发文肯定,“点子大王”毫无悬念地火遍全国。
“你什么时候见过人民日报头版刊登过一个人挣钱的事?”何阳的视线终于离开屏幕,“这传达了知识创造财富的信息:知识分子可以赚钱了,能以个人身份赚钱。”
何阳低头找出一张颇有意味的照片:一个青涩的年轻人,抱着“优秀学员”奖状,站在他身边。再仔细看,是如今鼎鼎有名的牛根生。
“现在很多知名企业家,都曾是我的学生。”这话无从考证,或许,何阳说的“学生”是听众。
他的人生,从此改变。
“环境对人的创造力的
解放有多重要啊”
进门前,何阳把手里的奔驰车钥匙揣进兜里。
这辆车,是用那100万年薪买的。
“奔六”的何阳,也很难琢磨明白自己这20多年来人生的跌宕起伏。当年如果不“下海”,估计自己会一直呆在北京化工厂。也许,年过五十下岗。
“下海能多挣钱啊,不至于被人瞧不起,也能养得起我母亲。”何阳把自己和张大中、王文京归作第一批下海的,“一个人的社会价值和商品价值,在那个年代,也只有这种方式才能体现。”
走出体制,何阳最先体会到体制让个人无奈的力量。
“1985年我想成立研究所,但那时规定不允许个人创办,只批研究室。”何阳说,“这么小的单位,怎么能让人放心来买技术?生存都难。”
何阳第一次造假。填表时,他掏出一支自己发明的可擦圆珠笔。一到家,马上把“室”擦掉,改成“所”。
如果一切都按照规定和规矩做,寸步难行。
1985年的中国新技术博览会,只有国家级科研所有资格参加。毫无希望的何阳,用两包香烟买通门卫。
然后,手里20多项专利技术,卖得20万元。
“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何阳之前月工资是56元。而20万,当时足够买下天安门广场旁两套房子。
7年后的1992年,何阳的春天到来了。
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的过程中,陈旧的生产方式、销售思路,和巨大的市场需求间存在着鸿沟。无数刚起步的私营业主,守着堆积的货物,期待有一天发财暴富。
何阳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恰当地出现了。他为企业出点子,诸如建议把台灯设计成爱国者导弹形状大卖、把火腿开发成罐头热销赚十万点子费、报告会门票盖过四大天王演唱会票价……
“那时的企业几乎没有企业家,有的只是车间主任。刚走入市场经济,没有懂经营的人,以前不需要经营,业务都是公家介绍。”何阳把1992年看作一种新的空间,“南方谈话给人一个可以创造的环境,没人再担心像我创业之初,受到制度和环境的约束。”
20年后,何阳仍有自信把自己归到“不一样”的一类人中。
“在任何受束缚的时代,总有一帮人会不满足现状,打破传统敢去折腾。包括中关村、联想很多人,不就是被单位排除在主流外、踢出去搞三产的吗?恰好碰到了1992年的环境,环境对人的创造力的解放有多重要啊!”
点子并非天生的。何阳承认,很多点子是从西方平移过来的。“中国人觉得新鲜,因为我们那时候太闭塞了。”
“你随意怎么写,
骂我也无妨”
何阳面前的电脑桌面背景是一张照片。照片中,何阳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像伟人挥舞右手,面带微笑,注视着远方。
不过,城楼下不是高呼响应的人群,只有穿梭而过的车流。
“这是随便拍着玩的。”
何阳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表达欲,三个多小时,满杯水一口没喝。这很像他当年作报告,滔滔不绝、口舌生津。
赚到20万后,何阳做了件自认为最重要的事:在北京最好的饭店,回请下海前曾请他的同学。
“就是想让他在最好的饭店里看看,我这人,争强好胜,特爱面子。”
开宝马、住商品房、两万块一双的皮鞋眼都不眨就买下来,何阳喜欢被簇拥、被倾听的感觉。
一切因一笔资金纠纷终止。2001年,何阳被指偷税、诈骗,判刑12年。
之前被看作金子的点子,和“骗子”何阳一同被质疑成一堆“臭狗屎”。“开拓智慧市场,体现知识价值”的赞扬溢美之词,被“出小点子蒙人、没有什么能力”淹没。
“有言论说,何阳这样的人不根除,必破坏市场经济……历史不会为拙劣的表演喝彩!”何阳整理了前后评价的对比,一字一句地念。
“我不恨这些人,就想不明白,人为什么这样?”
入狱后,何阳曾给“聊得非常好,引为知己”的一位作家写信,杳无音信。昔日的相见甚欢、高朋满座的喧闹,都消失在远去的光环中。
只有偶然间认识的一位女士一直给他写信、寄食物和杂志,陪他度过大漠里的晨曦落日。
后来,她成了何阳的妻子。
“我和她说,我混不下去你就跟着要饭,买奔驰你就坐旁边。”有钱了,何阳什么车都不要,买了辆奔驰。
三年来,何阳一直想翻案,不承认当初被认定的罪行。
“从小岗村到义乌,都是个人先试验推动去突破界限,政府看到效果才承认、批准、推广。”何阳说,“超前的东西都是被制约的,不能不承认个人对社会发展的推动作用。”
4月18日,何阳发来一封邮件,内容只有一句话:“你随意怎么写,只要客观,骂我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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