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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05月01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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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亚夫
去年“五一”,工地放了一天假。父亲这才知道,他还有个节,劳动节。
这是城里的节日。父亲种了大半辈子地,从没放过假,也没感觉过累。工地上那些活,并不比庄稼活重,他却很疲惫,整天有气无力。或许,这也是城里放假的原因吧?他们拼命干活,只是为钱,钱不比粮食,没有生命,他们也没有了面对庄稼时的神采奕奕。
父亲忙碌惯了,一闲下来,竟有些无所适从。他开始怀念他的庄稼。城市里,车水马龙,父亲却坚持认为这里是荒凉的,因为寸草不生。对于父亲来说,没有草,没有庄稼,土地就没有生命。他曾一次次种下从家里带来的种子,但城里的土地并不肥沃,他最终徒劳无功。
父亲出发了。城里的劳动节很拥挤,游玩、购物,人们如同电脑里的文档,年复一年,彼此复制着。父亲不同,在人生的第一个劳动节,他有自己的方向和抵达。转车,转车,再转车,这次父亲没有掉向。他找的是通向庄稼的土路,在庄稼面前,他从不会迷路。
父亲想看看庄稼。他离家时,麦子还是孩子,三四片叶子大的年龄；油菜更小,躺在温棚里,不肯下地；土豆拖着身孕,坐在草垛上,等着春天分娩……如今,春天渐渐远去,父亲种下的楼已长出百十米,可他怎么也记不清那些庄稼的样子。
父亲小心翼翼,走进田地。麦子已长成毛头小伙,蜂蝶为媒,在春风里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一地菜花嫁东风,父亲错过了油菜花的婚礼,满地落黄,向他描述着那场浩荡的爱情。土豆秧开始下垄,四处吮吸春光,白胖的小土豆酣睡在泥土里,像太阳一样明亮。
乡间没有城里干净,但庄稼的爱情,比城里人纯粹。那些高耸的楼房,有时并不能达到一株麦子的高度。这些庄稼比城里人幸福,它们不需要节日,就可全家团聚。
父亲闲不住了。麦田里,那些色拉秧、播娘蒿,仿佛在和他捉迷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当麦籽上粉,头重脚轻,这些杂草就露出真面目,趁风打劫,把麦子拉倒,破坏收成。父亲的手痒痒的,也不管是谁家的麦田,便捋起袖子,拔起杂草来。
父亲是农民,有着农民最质朴的良心:要对得起庄稼!
拔完草,已夕阳西下。父亲坐在地头,抽着烟,望着麦田,有些恋恋不舍。但他还是要走的,他连自己的庄稼都守不住,又怎能守住别人的庄稼?刹那间,父亲有些伤感。
那天回工地,父亲又迷路了。他一点也不慌,坐在天桥上,抽着烟,想远远近近的事。天空中,流光溢彩,却没有一颗星星。父亲知道,就像远方的庄稼和妻儿,他们都在,只是他看不见。父亲张开手,被麦子染绿的手掌,像一块郁葱的麦田,一点点把他湮没。
后来,父亲给我打电话。他说,在城市上空,看见了他的麦田,他坐在地头抽烟,我和母亲一字排开,拔杂草。我蓦地感受到父亲的悲伤,这些多年前的事情,他还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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