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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1937:
从北平流亡而来的大师们
  • 2012年07月0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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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实秋与结发妻子程季淑。
  陈寅恪一家。
  沈从文与夫人张兆和。
  吴宓
  □于建勇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28日,北平沦陷。当时,亲日政权希望文化精英为之服务,力阻文化精英外逃。由于津浦铁路中断,学者们设法取道天津,乘船至烟台或青岛,沿胶济铁路到济南,再转津浦铁路南下。基于此,许多大师在山东留下了惊鸿一瞥。
  ■梁实秋:
留下遗嘱,只身逃离

  得知北平沦陷,北京大学教授梁实秋失声痛哭。
  梁实秋(1903-1987),著名散文家、学者、文学批评家、翻译家,翻译有《莎士比亚全集》,是国内第一个研究莎士比亚的权威。
  北平沦陷那天,他涕泣着对年仅11岁的大女儿梁文茜说:“孩子,明天你吃的烧饼就是亡国奴的烧饼了。”
  当时,梁实秋处在极大的危险中。一天,北大同事张忠绂匆匆来告:“有熟人在侦缉队里,据称你我二人均在黑名单中。走为上策。”
  梁实秋决定先只身逃离北平。考虑到“戎火连天,割离父母妻子远走高飞,前途渺渺,后顾茫茫”,他特地留下了遗嘱。(《槐院梦忆》)
  平津火车开通后,梁实秋乘第一班火车逃离北平。和他约好在车上相见的是后来成为著名外交家的叶公超,二人相约不交—语,避免暴露身份。“后来发现在车上的学界朋友有十余人之多。”
  梁实秋的幼女梁文蔷说,他们是“第一批从北京逃出来的学者”。火车慢得急人,不足150公里的路程,由清早走到暮夜。
  抵津后,梁实秋住在时任《益世报》总编辑的清华同学罗隆基家中。
  不久,他们得知《益世报》经理在赴意租界途中被日军捕杀。梁实秋意识到天津不可再留,遂与罗隆基乘船到青岛,经济南转赴南京。
  在济南火车站,梁实秋遇到“数以千计由烟台徒步而来的年轻学生”,无意中碰到了自己的女学生丁金相,相见大惊。学生问他:
  “老师到哪里去?”“到南京去。”“去做什么?”“赴国难,投效政府,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师母呢?”“我顾不得她,留在北平家里。”说这话时,梁实秋一定心怀愧疚。因为照顾一家老小的重担,全部落到了妻子一人身上。“其艰苦之状乃更有甚于我。”
  临别时,这位女生特地跑出站买了一瓶白兰地、一罐饼干送给老师。师生之谊,溢于言表。汽笛一响,他们挥泪而别。
  乱世羁旅,飘如浮萍。梁实秋心头涌起杜甫的诗:“留滞才难尽,艰危气益增。图南未可料,变化有鲲鹏。”
  令梁实秋没想到的是,仓皇离家,一别就是六年。“凭了这六年的苦难,我们得到了一个结论:在丧乱之时,如果情况许可,夫妻儿女要守在一起,千万不可分离。”
  然而,兵荒马乱,必定难遂所愿。
  ■陈寅恪:
拖家带口,爬窗上车

  1937年11月3日一早,陈寅恪扮作生意人,带领妻子唐筼、三个幼女(大女9岁,二女7岁,三女出生仅四五个月)、一个佣人,乘火车逃往天津。
  陈寅恪(1890-1969),著名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民国初期清华大学国学院四大导师之一,被称为“教授之教授”。
  陈寅恪一行从天津登上英商济南轮,驶向茫茫大海。同船者有清华大学教授、地质学家袁复礼等。
  到达青岛,已是深夜12点多。他们购买了到长沙的联程火车票。北大、清华、南开三所大学已迁至长沙,组建临时大学。
  夜茫茫,路漫漫。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一到济南,风声甚紧,形势大变,商店闭门,哄传‘日本鬼子就要来,我们都要逃走啦’!大批人争着逃难,谁也不知走向何处是好。”(唐筼:《避寇拾零》)
  当时,日军沿津浦铁路已攻至德州,济南岌岌可危,车站一片混乱:“火车停开,也无所谓班次,见车就上。赶到车站,人山人海,挤着要上一列车,东西观看,人满得挤不上车。幸亏刘清扬先生眷属已先上车,帮助我们每个人从窗口爬进。”
  车上状况不容乐观。据唐筼回忆:“我们在青岛买的是头等卧车票,一家连同王妈三个大人三个小孩,却得到三等车厢中三个座位;除吃奶小孩外,两个大小孩挤睡在地上。三个大人只得笔直地坐着,转动亦不容易。”
  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直到11月20日才到长沙。后长沙临时大学因战乱迁至昆明,是为西南联大,他们再次走向流亡之路。
  ■沈从文:
结伴出逃,一路惊魂

  8月12日清晨,沈从文和杨振声、朱光潜、钱端升、梁宗岱、赵大侔夫妇、谢文炳夫妇等一批清华、北大两校的熟人、朋友,乘坐火车前往天津。
  沈从文(1902-1988),著名作家、考古专家。代表作有《边城》、《长河》等。1933年与杨振声合编《大公报·文艺副刊》。
  行前,各人编造了一个假身份:杨振声是卖花边的,朱光潜为香港洋行打字员,沈从文则是洋行的文书。
  当时正值暑期,朱光潜随身带了一把折扇,钱端升一见扇面有沈从文的题字和署名,不禁惊呼:“哎呀,什么时候,还带这个!”  沈从文本想举家外逃,但长子不满三岁,次子出生仅两个月,实在困难重重。妻子觉得,与其相互拖累,不如暂时分开。就这样,沈从文先离开了北平。
  在天津站,他们通过日军的盘查,找到一家大旅馆住下。没想到日军警备司令部竟设在这里。众人吓得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就逃进法租界,和同样南下的金岳霖、张奚若等人住到了一起。
  按原定计划,沈从文一行取道天津,到南京集中,然后再去上海。谁知打开8月14日报纸一看,日军昨日进攻上海,上海去路已断。
  他们在天津苦等了近十天,终于登上一艘开往烟台的英国商船。到烟台时,只见日军潜艇炮口直指市区,中日双方军队正在对峙,战斗一触即发。
  下船后,沈从文一行住进两军对峙中间地带的一家旅馆。因太危险,杨振声找熟人弄来两辆汽车,载着众人匆忙离开烟台。
  到了潍坊,正赶上从青岛开往济南的最后一班火车。车上聚集了许多南渡的北方文化界、教育界人士,其中大多是沈从文的熟人。
  火车沿胶济线行驶,不时有日机掠过。每当这时,列车便紧急停车,并发出警报,旅客急忙跑到铁路两旁的地里隐蔽,等敌机远去再返回。如此反复多次,车到济南,已是半夜时分。此刻,明月当空。
  济南旅馆多已客满,沈从文和几个朋友在月光下沿街寻找。突然有人跑来告诉他们:山东教育厅长何思源,得知他们到了济南,已代他们联系了济南一家最好的旅馆。
  在济南等了两天,沈从文一行又踏上开往南京的火车。半路上,朱自清的儿子告别众人,和几个青年一道下车投奔抗日游击队。望着这些年轻人远去的背影,沈从文一阵激动…… 
  ■吴宓:
将罹惨劫,念之凄然

  感念身世,陈寅恪曾作《残春》两首,其一云:“家亡国破此身留,客馆春寒却似秋。百里苦愁花一尽,窗前犹噪雀声啾。群心已惯经离乱,孤注方看博死休。袖手沉吟待天意,可堪空白五分头。”
  北平沦陷,吴宓万分沉痛:“北都又失好山河,隔岁吟酬涕泪多。”吴宓(1894-1978),著名西洋文学家、国学大师、诗人。清华大学国学院创办人之一。钱钟书是其得意弟子。
  吴宓行事仿佛比别人慢半拍,直到11月7日,才依依不舍地踏上飘摇的行旅。此前,他曾作诗感叹:十载闲吟住故都,凄寒迷雾上征途。相携红袖非春意,满车戎衣甚霸图。乌鹊南飞群未散,河山北顾泪长俱。前尘误否今道悔,整顿身心戴世需。
  10日,吴宓一行从天津登船,13日下午两点抵达青岛。早在清华学堂求学期间,吴宓就写过一首《哀青岛》的长诗,对日本攫取青岛表示极大愤慨。如今这座美丽的城市将沦为战区,心中不禁惋惜。
  吴宓得知,“前三四日,日军已轰炸济南,但胶济铁路仍如常开行”,“决冒险速行,冀可平安通过。遂即在中国旅行社购联运火车票,由青岛至汉口(二等),每人$60。”(《吴宓日记》)
  14日早上7点,吴宓一行来到车站。8点开车。上车后,吴宓“遇一军官学生高君,云,新自上海战场来者。又有持白旗募捐助伤兵者,宓捐$1。沿途绿树葱郁,土地肥美,屋宇崇整,人民康和。宓于各省及各省人中,最爱山东,益信孔孟贤圣之生降此方,不为无因。但道旁已见掘战壕、运军械者,不日此区将罹惨劫,念之凄然。”
  吴宓的见闻道出了胶济沿线的紧张局势。
  下午6点,车到济南。6点半,吴宓等人雇一人力车,载随身行李,由胶济车站步行至津浦车站。当时,胶济、津浦并不互通,坐哪条线的车,在哪个车站候车。
  他们在月台上苦等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晚上9点,才换乘南下的火车。一路险象环生,在苏鲁交界处的利国车站曾遇日机空袭。此后一路飘零,先汉口,后长沙,再昆明,流亡大半个中国。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怎一个“苦”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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