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青
印象中的“枕边书系列”,向来推广的是书生情致与文人趣味,陆陆续续地追读下来,读到“枕边书系列”之第十四册,读出了一个大大的意外——《我的眼睛一睁开》竟是从眼神到心智,都远离书生与文人,走向赤子童心,或者更具体地说,是文图并茂地走进一片童稚天地去了。
绘图本的读物这些年来挺时兴,如今读图时代的摄影摄像制品,又多又滥又机械感,终于让人审美疲劳了,手绘图样就显出矜贵的成本底色了。况且,手绘的笔迹自有一种特别的心绪流动过程,与文字的表情达意,在视觉传达功能上相辅相成,更有一番赏心悦目之感了。《我的眼睛一睁开》仿佛是一场大人与小孩的PK,大人的文字与小孩的绘画此起彼伏,非常默契地相互斗“萌”,哄大人逗小孩儿,各有欣欣然,真的好看。
此书的编辑推介说《我的眼睛一睁开》文字作者陈洁借用七岁孩子的目光:“以一颗无邪的童心,将自己生活的世界描绘成一个奇特而可爱的童话世界,这是一般成人无法理解和想象到的世界。她对每一件事物的理解都与众不同,但充满了生活的情趣和大智慧。作者以诙谐的语调、奇异的想象和睿智的思考描写了她的家、她的生活、她的城市、她的人间、她的世界,花鸟桌椅、日常起居、风霜雨露,所有生活中的小事物都以全新的形象展现出来,碰撞出成人世界与一颗童心的巨大差距,发人深省。”似乎,可以把它当做一部童话书,而且文风也像,比如,小孩儿双手撑地两脚蹬墙做倒立问妈妈:“你没看到吗,我用两只手把整个地球举起来了。”
童话书当然不光是写给孩子的,大人很多时候比小孩儿更需要童话来支撑其平淡的人生,把童话和梦话混在一起讲,让理想照进现实。陈洁是“哲学博士、大学教师、孩子他妈”,这身份里高端知识与低幼姿态兼备,其写作基调是为小孩儿写给大人看:“我眼睛看到的东西,他们一点也不知道,所以,我决定自己写下来,让他们知道。”但是,小孩儿的什么事情是大人不知道的啊?他们都是由小孩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长成大人的,只不过等他们长大之后,就把小时候的种种状况给忘掉了。而且,也并不是记性坏了,倒像是故意不记着的；不然,为什么到年纪更大、慢慢变老了的时候,又做出百感交集的样子,开始一点点地想起来了?因此,陈洁像是趁着“眼睛一睁开”的纯真时刻,为孩子记录“成长的烦恼”,为自己寄存“育儿备忘录”,也为更多的读者保留“童年启示录”。
近百幅手绘插图,是更加直观的童年启示录。小学生薛寒冰和她的美术指导老师李燕对这个童话世界的图解,色彩绚丽、天地明净,画面上的叙事元素丰富,而故事中的人物形象却是一派安详纯净。小姑娘像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她在画面上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遵守着文字的要求安排着构图,可她真是喜欢画画,喜欢看着画笔在画纸上跑来跑去,用奇思妙想拓展文字的世界:乱七八糟的衣服是正在手拉手跳舞的小猫小狗们；商城是玩具孤儿招领处；一片黄叶子上面记录着好多故事；在海底也有像陆地上一样的树木房屋；吐泡泡的鱼,也是吹泡泡糖的高手；斜拉索桥被巨人怪当竖琴弹起来；妈妈生病了不吃海鲜了,那海里的鲨鱼生病了会如何；在梦里,天使与魔鬼一起出现,飞翔的天使除了鸟的翅膀,还长了一只尖尖的鸟嘴……老师和家长都在旁边盯着看吧,她画得不太放松,每一笔都认真极了。
会画画的小孩儿多半生性安静,他们一声不响地挥动画笔的时候,世界是另外的样子,明亮、美好、清澈如水,没有忧伤。偶尔地,书中文字的强烈抒情之际,会溢出一点点忧伤,情绪的灰调让人想到几米那些意境空旷的小画,但几米作品是男女小资们寂寞的慰藉,那种自恋的忧伤与童年无关。这样的时候,插图中真正属于孩子的稚拙笔触,恰如其分地保证了它是关于儿童的童话,而不是成人童话,孩子的稚拙表达,恰是大人无可企及的最浪漫的事。
《我的眼睛一睁开》序言说此书名来自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时奥白朗的歌词,从头到尾看过此书,我想起的是一辈子都睁着大眼睛的毕加索,他说:“我能用很短的时间就画得像一位大师,却要用一生去学习画得像一个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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