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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08月0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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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支英琦,生于乡村,长在城市,长期从事报纸新闻工作。曾出版专著《岩石与火焰》、《简单的生活》、《画与话》、《清塘荷韵》等。现供职于大众报业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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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人能看到画中的野藤葡萄并不安静,那泛黄的水墨里,分明有徐渭仰天长啸的声音。
雨后的傍晚,走进绍兴大乘弄,眼前立即浮起这样一个意象:一位清绝枯瘦的老人,孑立在凄风冷雨中,他的背后,是两棵落光了叶子的青藤。落叶与藤蔓的下面,分明有明珠一样的葡萄,不知被谁乱掷闲抛,委身于泥,不减熠熠。时空迷离,似乎可以听到老人在抚须低吟:“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掷闲抛野藤中。”
这是徐渭在《墨葡萄图》中的题画诗。诗中抒写的那种怀才不遇、一世坎坷的落寞无奈,或许正是这位“明朝第一才子”的人生写照。徐渭,字文长,自幼聪颖过人,却屡试不第,中年入仕多难,重创之下精神失常,竟失手杀妻以致入狱。七年后,他被友人从狱中救出时,已是53岁。韶华已逝,壮志未酬,只剩下两袖清风和一间飘摇于绍兴古巷里的青藤草屋。72岁,狂躁一生、肆意一生的徐渭凄凄惨惨病死在破屋茅檐下的一堆稻草中。
还有谁,会让今天的我们发出如此深沉的喟叹:奇才旷世,风骨绰约,却一生跌宕,困顿潦倒。好在,有书画相伴,可以把一腔郁火全都泼进水墨,留下狂涂乱画的书画,辗转在人间。或许,只有那些疏狂淋漓的笔墨,最能抚慰一个老人狂躁不宁的心。
看看他的《墨葡萄图》吧:
一枝老藤斜穿而过,生出野逸枝蔓,团团墨迹分明是从胸腔中泼出,散落成层叠纷披的叶子,明珠一样的葡萄,即使用墨点点画,散缀枝叶间,也是粒粒珠玑、自在熠熠。
试图用概念性的理论图解这样的画面是徒劳的,大胆奇特的构图,汪洋恣肆的笔墨,雄阔不羁的风骨,只能来自一个历经苦难、狂躁桀骜的灵魂。画中的物象,何计形似?枯干的枝条,像是执拗伸展的胳臂,傲然四野,虬曲有力。浓墨的叶子飘摇着,似乎在秋风中张扬着生命的活力。那藤叶间的葡萄,又是谁难以解开的心结,无言地静默着,在画面中低垂。闭上眼,似乎可以感到那些浓墨落纸,又被清水慢慢洇开,自由自在地渗化,那变幻万千的墨色中,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怆、激奋的情绪。
徐渭的书画,有一种不囿世情、不按规矩的野蛮之气。他将一腔狂躁的热血肆意泼洒在宣纸上,那些千秋凌然的花卉,贲张着落拓不羁、独立寒秋的文人风骨。《墨葡萄图》正是他风格的典型凸现,那野葡萄恰如横空出世,来无方向,去无去处,题写的诗歪歪斜斜,恣意纵横。隔着遥远的时空,我们似乎仍然能感受画面上发散出的那种酣畅凌厉。
“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这是徐渭无可奈何的自嘲,却也透露着历经沧桑的超释。一百多年之后,郑板桥说道,甘为青藤门下一走狗!齐白石也“恨不生三百年前”。当今画坛,对徐文长崇拜者更是众多。然而,要学得徐渭的真韵,只能是天方夜谭了。只有追求过、痛苦过、放纵过、心醉过、涅槃过,才能获得艺术最大的自由和释放。徐渭曾经以斧击头,以铁钉穿耳求死不得,死不成的徐渭,一定是把灵魂全部浸淫在水墨里,才能挥洒出那种饱含悲苦、寻求喷薄的野气,那种自由自在沛然天地的淋漓元气。
《野葡萄图》如今收藏在北京故宫博物院里,成为森然保护的国宝,它也和徐渭的其他画作一起被印在画册上,装帧精美的样子,被人观瞻临摹。然而,有多少人能看到画中的野藤葡萄并不安静,那泛黄的水墨里,分明有徐渭仰天长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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