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景瑞
在老家生活的六爷有两儿一女。闺女是老大,小名叫玲,和我同岁,我喊她玲姑。玲姑在娘家地位举足轻重,熟悉的人都喊她“当家姑”。
我和玲姑是在新中国成立那一年一块儿上的小学。她聪明伶俐,又要强好胜,门门功课都学得好,每次考试总拿第一。刚念完初中二年级,六爷得了一场大病,花了不少钱,眼看家里揭不开锅,玲姑毅然决然地退了学。回到村里,十七岁的玲姑在生产队和成年男女干一样的活,挣一样的工分。集体休息时,众人凑在一起抽烟拉呱儿,她到河滩坡地拔草喂羊、挖野菜养猪,一年能喂起两头大肥猪、两只大山羊,卖的猪钱羊钱够全家一年的花销。干到二十三岁,媒人给她介绍对象,有县城的工人,有邻村的帅小伙子,她一一回绝。她说:“我出嫁不出村。”为方便照顾爹娘,她嫁给了小学同学玉春。两人知根知底,情投意合,又都泼辣能干,日子过得富足幸福。改革开放后,玲姑看准机会,在村里率先办起代销点,经营小百货。玉春除了侍弄地里的庄稼,还经营大蒜、跑运输,一年四季总不闲着。多年来,两口子攒下不少钱,小日子越过越红火。
玲姑嫁在本村,回娘家方便,抬腿动脚就到了,三天两头往娘家跑,真正做到了“常回家看看”。代销点上进来的新鲜糖果糕点,自家蒸锅肉包子、炖只鸡什么的,都要送给老爹老娘尝尝。老人有病有灾,她更是跑前跑后,或请村里医生诊治,或送大医院治疗,日夜陪侍左右。娘家的大事小情,她都过问,都帮忙,几十年坚持如一。比如说吧,地里栽多少大蒜,种多少小麦、玉米,使用什么种子、化肥,她都帮着六爷拿主意。有时六爷嫌良种太贵,舍不得买,玲姑就买好送过来。两个弟弟找对象,玲姑也是千方百计打听清楚姑娘的长相、性格、脾气,觉得合适,才托媒人去提亲。娶进门的兄弟媳妇个个模样俊,能干,贤惠,亲友邻居都夸她:“你这当家姑真会当家!”1993年开春,玲姑回娘家召开家庭会议,说:“爹娘住了一辈子土坯房,我想今年把它翻盖成砖瓦房。我算计了一下,有五万块钱足够了。你们弟兄两个一人拿一万,其余的我听着。你们看这样行吧?”弟弟、弟媳满口答应,齐声说:“听姐姐的!”房子说盖当年春天就盖起来了。这年夏天我回农村老家,顺便看了看六爷、六奶奶。老两口正在新盖的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看电视,见了我,高兴得合不拢嘴,不停地说:“这些年亏了你玲姑,没有她操持,我俩也享不了这福,一家人也不会这么和睦!”老人絮絮叨叨地追述着闺女的一件件往事,我听了,觉得像玲姑这样尽心尽力真诚孝顺的当家姑,特别令人钦佩。
前几天,村里来人说:“当家姑今年过七十二岁寿辰时,突发心脏病,安详地走了。唉,像她这样一点也不麻烦人、自己也不遭罪的死,叫我说,也是她一生修来的福分。”
几年前,六爷、六奶奶先后去世了,如今玲姑也走了。几天来,我辗转反侧,心情总是难以平静,写下这篇小文,略表我的哀悼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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