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武 我们有多久没写信了? 这个问题常见于老派学人的随笔文章里以及各路文化人聚集的饭局上,用以感叹世道不古、技艺沦丧。其实这是个伪问题——在科技进步、资讯爆炸的时代,我们的确很少提笔写信了,年少时的情书和小纸条已成压箱底的宝物,但电子邮件和短信、飞信、微信等等各种信,几乎每天都在写来写去。微博兴起后,私信又成了沟通利器和引爆热点话题的导火索。人是群居动物,永远渴望与其他人沟通,我们没有停止写信,只是信的形态、介质和表达方式都变了,仅此而已。 书信体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见信如晤。即便收信人从未谋面,甚至有些永远没机会再见,你还是有给自己景仰或神交已久的那个人写封信的权利。字落纸面的时候,那人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好像看了场自己编剧的电影,很爽。 这本《私信@他们》就满足了书信爱好者的表达欲和偷窥癖——我们爱写信,我们也爱读别人的信,就像有人喜欢坐而论道,还有人喜欢搬个板凳围观,对话者和观众共同完成了一次脑力激荡和思想碰撞。所以2011年底的时候,绿茶说他在鼓捣很多人写信的一个专题,我就觉得结果会很精彩:跨越时空的对话,写给所有人看的“私”信,明知道收信的那个人不可能真的收到信,所以随便夸还是骂都没人还嘴,又很爽。 二十多位文化人并不私密的“私信”,在2012年春节期间变成了《文史参考》的一期特刊,据说反响颇好,那种精致、文雅的小趣味,打动了很多读者的小心灵。现在,这些信件又变成了一本书,看看这些写信的人:谢泳、杨照、余世存、周泽雄、马勇、邵建、解玺璋、谢志浩、崔卫平、阿丁、史航、江晓原、蒋方舟……从文到史以至科学,从学者、作家以至网络意见领袖,从年长的到年幼的,这批作者的甄选可以说煞费苦心,相当混乱,基本涵盖了当下文化界一个个松散又彼此勾连的小圈子。再看看收信的那些人:孔子(上来就拿圣人开刀)、杜甫(他很忙)、袁世凯、梁启超、张爱玲、牛顿(苹果公司代言人)、周扬、储安平、蒋介石……这是怎样的一个阵容?这是一种什么精神?照我看,这是小众趣味试图引发大众反响的另类尝试,有句广告词说得好——私信,不只是吸引,简直是勾引。 这些私信里面,有些是专业研究者写给研究对象的告白,比如谢泳写储安平、马勇写袁世凯、邵建写梁启超,都是在书斋里琢磨了好些年,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例如邵建说:“以革命党为首倡的民主主义革命,不但错失了宪政,也错失了民主。这是民主的劫数。”也有些私信属于在现实生活中受够了烟熏火燎,需要去历史中找个前辈倾诉一下,不能叫借古讽今,多少也有些以史为鉴的意思。周实对陶渊明说:“文学若不关心政治,政治并无什么损失,至少没有大的损失。政治若是关心文学,文学就难以适从了。”这些话是写给谁看呢?只能说“采菊东篱下”的陶渊明,躺着也中枪。 写这种公开信还有个问题,就是行文中得考虑穿插叙述性质的话,以防读者看得晕乎。可以发现,当收信对象是很古的古人时,给读者介绍此人情况的话反而不必多说;而越是离当代近的人,比如民国人物和经历过1949年以后那些政治运动的苦命文人,关于他们的纷纷扰扰就得耐心解释,但又总是欲说还休。谢泳追问:“安平先生,您在哪里?”黄道炫讲了蒋介石写在日记里的心路点滴,以及蒋在不同时期对政局的看法,其目的都是为了在短短一封信中,还历史以本来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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