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安忆
艺术就是这样,它在现实世界中就像这把宝刀一样,没有什么功能。可是你有了它,就会有一种神秘的力量。
我曾经在生活当中碰到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们跟我说同样的话,他们都说生活没意思。一个是在被劳教的卖淫女,她绝对不是愁吃愁喝,她是家里非常受娇宠的孩子。她就是喜欢过一种很奇特的生活,就是很物质的生活,然后就被劳教了。她跟我说,现在忽然发现没什么意思了。她说要那么多衣服干什么,家里有很多很多衣服。然后她很坦白地说,钱来得也很容易,老是在外面吃,很好的饭店都去过的。这个女孩子,给我的印象很深。还有一个男的,是在夜行列车上碰到的,是靠搞批文然后去搞投资的,认识很多人,赚很多钱,他就很炫耀,说别说讨一个老婆,几个老婆都能讨得起。但是,他最后忽然之间就好像心灰意冷地说,钱那么多也没意思。
这两个人,我常常在想,他们需要什么东西呢?也许他们根本不看书,也不知道世界上有艺术这件事情；他们对艺术也没什么兴趣,没什么尝试。可是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没有艺术的话,人就会觉得没意思,即使艺术不能拯救灵魂。
莫言的短篇小说《姑妈的宝刀》,我觉得非常有意思。就是大家都传说姑妈有一把宝刀,这把宝刀非常柔软,可以在腰上缠几圈。这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可姑妈就好像气宇轩昂,非常有力量。后来他们庄上来了一个铁匠,似乎有勾引他们家孩子的嫌疑。于是,姑妈到铁匠铺拿出一块铁,问他能不能给打一把宝刀。宝刀还没有出世,谁都没看见过。这个铁匠知道她的用意,就退缩了,说对不起,自己手艺不行,然后离开了这个村庄,落荒而逃。故事最后一笔很有意思,说后来姑妈家的那个小姑娘出嫁了,那把宝刀就给她做了嫁妆。他们家透露出消息来说,这把宝刀其实没什么用,连菜都不能切。
我觉得这个故事非常有寓意。其实,艺术就是这样,它在现实世界中就像这把宝刀一样,没有什么功能。可是你有了它,就会有一种神秘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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